两辆出租车在牛首山蜿蜒的盘山道上爬升，最终停在一处被茂密竹林环抱的幽谷入口。
夜色中，“竹溪云隐”的木质招牌在暖黄地灯映照下显得古朴雅致。
“嚯，这地方有点意思！”蓝峒第一个跳下车，抽了抽鼻子，浑浊的老眼扫过四周，“藏风聚气，竹林如障，后面还靠着山脊龙脉的余脉，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就是……”他撇撇嘴，用旱烟杆指了指远处几栋灯火通明的玻璃幕墙别墅，“……那几个大玻璃盒子太扎眼，坏了点天然格局，俗气！”
陈阳付了车费，对蓝峒的介绍简洁明了：“忘了介绍，这位是蓝峒前辈，南疆五毒教长老，于毒理、蛊术一道造诣精深，是我新结识的朋友。”
宋思槿、徐书雁、沈秋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蓝峒那身色彩斑斓的苗服和油亮的旱烟锅上。她们对这老头属实没什么兴趣，但听陈阳说是五毒教的老资格，不免惊讶，随即被良好的教养和爱屋及乌的心态取代。
“蓝前辈好。”宋思槿微微颔首，姿态优雅，“我是宋思槿。”她目光扫过蓝峒烟锅里的烟丝，主动递上一盒自己随身携带的顶级古巴雪茄，“不妨试试这个？或许比您那个更顺喉。”
徐书雁温婉一笑，眼神清澈真诚，毫无对异族或玄门异士的疏离感：“徐书雁。前辈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山间夜露寒重，待会儿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她的话语带着心理咨询师特有的抚慰力量。
沈秋庭最是活泼，直接蹦到蓝峒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好奇：“蓝爷爷！我是沈秋庭！您这身衣服真好看！上面绣的是蜈蚣和蝎子吗？哇！五毒教！听起来就好厉害！是不是像武侠小说里那样，能放毒烟、召唤毒虫大军？”她叽叽喳喳，毫无心机，只有纯粹的兴奋。
蓝峒被三双风格迥异却同样真诚友善的美眸看着，面对宋思槿递来的雪茄，听着徐书雁温软的关心和沈秋庭天真的崇拜，饶是他性子乖戾，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那副凶巴巴的表情也绷不住了，干咳两声，生硬地摆摆手：“咳……嗯……好，都好。雪茄……回头试试。” 他别扭地收起旱烟锅，把雪茄小心揣进怀里，对沈秋庭道，“小丫头片子，你说的毒虫大军，那可是要命的东西！不是玩的！”
陈阳看着这融洽的一幕，笑了笑，引着众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穿过摇曳的竹林。
竹林深处豁然开朗，几栋融合了现代极简与中式意境的建筑错落分布，中央是一个覆盖着透明玻璃穹顶的巨大生态暖房，此刻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隐约可见里面绿意盎然的植物和休闲设施。
他们走进暖房旁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这里是宋思槿的私人空间。
一进门，暖意和食物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巨大的开放式厨房连接着宽敞的餐厅。岛台上，不锈钢盆里堆满了吐着沙的蛤蜊、蛏子，水槽里几只肥硕的青蟹被草绳捆着，仍在张牙舞爪，旁边还有一盆形态各异的漂亮海螺。处理好的贝类肉晶莹剔透，装在冰盘里。
三个女人立刻进入状态，分工明确。
宋思槿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羊绒衫，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她拿起一只硕大的帝王蟹，一把锋利的厨刀在她手中翻飞，精准地卸下蟹腿，撬开蟹壳，剔除腮腺，分解蟹肉，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冽的美感。蟹壳与刀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思槿姐这刀工，比我们车队机修师拆发动机还利索！”沈秋庭一边麻利地给生蚝刷洗外壳，一边啧啧赞叹。
徐书雁则负责那些娇气的贝类。她系上一条素雅的围裙，将披肩的长发松松挽起，神情专注而温柔。她处理蛤蜊和蛏子的手法极其细腻，用小刷子仔细刷洗外壳的每一道纹理，再用薄刃小刀沿着贝壳缝隙轻轻一划，完整地取出贝肉，剔除沙囊，再将处理好的贝肉小心地码放在铺着碎冰的盘子里。
沈秋庭负责烤生蚝和蒜蓉粉丝蒸扇贝。她搬来一个便携式炭火烤炉放在餐厅外的露台上，点燃无烟竹炭。炭火的红光映着她青春洋溢的脸庞，她哼着歌，熟练地给生蚝刷油、撒蒜蓉、放小米辣，动作麻利。烤炉上很快滋滋作响，蒜香混合着海鲜的鲜甜弥漫开来。
“陈阳，您和蓝前辈稍坐，喝点茶。”徐书雁温声招呼，将一杯刚泡好的金骏眉放在陈阳面前的小几上，又给蓝峒也端了一杯。
陈阳和蓝峒坐在舒适的布艺沙发上。
蓝峒捧着那杯热茶，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三个身影，再看看这温暖雅致的环境，神情有些恍惚。这和他熟悉的南疆密林、毒虫瘴气、刀口舔血的日子，简直是两个世界。
陈阳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他看似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三女：“对了，曌旭之前给你们画的‘饼’，现在进展如何了？还顺利吗？”
宋思槿将一块雪白的蟹肉剔入碗中，头也不抬，声音清冷条理：“智能微电网苏南县域试点，进展超过预期。寰宇资本联合华立，已筛选出第一批五家技术成熟、成本可控的供应商。华立负责技术标准输出和核心设备供应，寰宇负责资金注入和市场拓展。下个月初，第一批智能电表和分布式储能设备将在锡城惠山区三个工业园落地安装。阻力主要在地方电网公司的利益协调上，李总亲自出面，正在斡旋，问题不大。”
“古籍修复中心那边呢？”陈阳看向徐书雁。
徐书雁将一片嫩滑的蛏子肉放入冰水，动作轻柔：“‘传统文化守护者心理关怀站’的框架已经搭起来了。我联合了苏大心理系、金陵脑科医院，组建了专业团队。前期调研走访了苏南、浙北七家大型古籍修复机构和考古工作站，发现从业者普遍存在颈椎腰椎劳损、视力下降、长期伏案导致的焦虑抑郁倾向，以及因工作性质带来的社交隔离和职业认同困惑。我们正在开发一套针对性的线上+线下心理疏导和健康管理方案，结合VR放松技术、团体沙盘治疗和职业价值重塑工作坊。首期试点放在金陵博物院古籍修复中心，下个月启动。华立慈善基金会的资金已经到位。”
“我的固态电池测试！”沈秋庭端着一盘滋滋冒油的烤生蚝冲进来，兴奋地插话，“阳阳！李总赞助的‘华立星源’固态电池原型，第一批已经送到我们丰田车队位于嘉定的研发中心了！区域总监乐疯了！下个月的世界耐力锦标赛揭幕战wEc斯帕6小时，我们两辆厂队赛车将全部换装新电池！高温、高湿、剧烈震动、极端充放电循环……极限测试环境完美！我们工程师团队已经和‘华立星源’的技术团队对接上了，数据共享渠道也打通了！要是测试数据真像实验室那么亮眼，嘿嘿，未来两个赛季的电池赞助和技术支持就稳了！说不定还能拿个‘联合技术突破奖’！”
三女汇报着各自领域的进展，神采飞扬，眼中闪烁着事业带来的成就感和对未来的憧憬。她们不是依附于陈阳的藤蔓，而是各自领域努力生长、绽放光彩的乔木。
陈阳听着，心中欣慰，但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并未减轻。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你们先忙，我出去打个电话。”陈阳起身，对三女笑了笑，拿起手机走向露台。
露台外，夜风凛冽，牛首山的轮廓在深蓝的夜幕下沉默矗立。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铺洒的星河。
陈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拨通了周知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周知略显疲惫却依旧清冷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翻阅文件的沙沙声。
“周知，”陈阳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还在忙？”
“嗯，最后核对几份关键附件，快收尾了。怎么了？这个点打来？”周知敏锐地察觉到陈阳语气里的一丝不同寻常。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陈阳望着远处灯火，声音低沉，“工作上，尤其是华立与山西谢家合作的能源项目……一切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知在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嗔怪的鼻音：“陈司长这是在查岗，还是在关心我的人身安全？”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项目很顺利，谢家各方面都很配合。麻烦？几个地方小矿主想多要补偿款，闹腾了一下，被地方压下去了。至于不对劲……”她似乎认真想了想，“没有。就是……偶尔有点累，也有点想你。”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得的、卸下职业外壳的柔软。
陈阳的心被这低语轻轻撞了一下，声音更加温柔：“注意休息，别熬太晚。。”
“知道了，管家公。”周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也要注意身体。先不说了，我这突然来了个重要电话。”她利落地挂了电话，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柔情只是错觉。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陈阳嘴角勾起一丝温暖的弧度，但眼神随即变得锐利。他立刻拨通了钱德坤的电话。
“哎哟！陈大师！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电话几乎是秒接，钱德坤谄媚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热情，背景音里还有搓麻将的哗啦声，但瞬间安静下来。
陈阳开门见山：“钱总，有件事，需要麻烦你立刻去办。”
“不麻烦不麻烦，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钱德坤拍着胸脯。
“我希望你派几个绝对可靠、身手好、心思细的手下，暗中保护周知周律师的安全，重点防范来自‘非正常途径’的威胁。费用我出。”陈阳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明白！明白！陈大师放心！周律师的安全包在我身上！我立刻调沪上堂口最精锐的‘青影卫’过去！都是跟脚干净、懂规矩的好手！二十四小时轮班，绝对不让周律师掉一根头发丝！至于费用，提钱那是打我脸！能为陈大师分忧，是老钱我的荣幸！”钱德坤立刻应承，语气斩钉截铁，声音充满了被信任的激动。
陈阳没跟他客套：“好，有劳。”
“得嘞！您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帖帖！”钱德坤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殷勤地压低声音，“陈大师，那……您身边那几位天仙似的朋友，宋总、徐医生、沈经理她们……要不要也安排些人手？我在南方也有堂口，人手充足！”
陈阳略一沉吟，原本是打算联系玄诚子，从茅山调几个稳重可靠的精锐弟子暗中保护三女。但钱德坤主动请缨，且他手下必然不乏三教九流、眼线众多的江湖人物，在金陵地面行事或许更方便。
陈阳果断应下：“也好。她们这几天应该都在金陵。保护标准一样，低调，专业，确保安全。那一切就拜托钱总了。”
“哎呀！陈大师您太见外了！保护几位小姐，那是老钱我的荣幸啊！您放心，我马上通知金陵本地的堂口，派最得力、最机灵、最懂分寸的兄弟过去！保证把几位小姐当姑奶奶一样供着，绝不让任何宵小靠近半步！”钱德坤的声音充满巴结和亢奋，仿佛接到了天大的美差。能被陈阳用到，而且是保护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这简直是天大的信任和机会！他恨不能亲自带队过来。
挂了钱德坤的电话，陈阳没有丝毫犹豫，接着拨通了孙正阳的私人号码。
“陈先生！”孙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深夜被扰的沙哑，但更多的是绝对的恭敬，
“孙厅长，”陈阳淡声道，“今晚十一点左右，在金陵城东绕城高速与中山路交叉口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满载渣土的重型卡车失控侧翻，险些撞上一辆正常等待红灯的出租车。据我了解，卡车司机在事发前早已死亡，系被人以邪术操控尸体驾车，意图制造恶性车祸，谋杀车内人员。性质极其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已非普通交通事故，而是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孙正阳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邪……邪术操控尸体？！谋杀？！车内是……”
“是我的三位朋友。”陈阳眼神冷冽，“此事，我怀疑是有人针对我，意图通过伤害我身边的人进行报复或警告。我希望你帮我挖出幕后黑手！从卡车来源、司机身份、最近接触人员、事发路段所有监控、以及金陵及周边所有懂炼尸术的邪修，一个不漏地查！我需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孙正阳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如今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陈阳的人要是在他地盘上出了事，那他这个公安厅长也不用干了！
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斩钉截铁：“是！陈先生！我马上亲自督办，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只黑手揪出来！给您一个交代！”
“好，辛苦了。”陈阳简短回应，挂了电话
陈阳收起手机，站在露台边缘，望着沉沉夜色，山风卷起他额前的发丝。
被动防御永远防不住层出不穷的暗箭，他需要揪出那只黑手，需要雷霆手段，杀鸡儆猴！让对方明白，触碰他的底线，代价将是毁灭性的！
一阵浓烈的蒜香混合着烤生蚝的鲜甜飘来，伴随着沈秋庭欢快的喊声：“开饭啦！阳阳！蓝爷爷！快进来！”
陈阳收敛了眼中的锋芒，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露台角落，吧嗒着新点燃的旱烟，仿佛在欣赏夜景的蓝峒，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陈阳身边。
他浑浊的老眼在夜色中闪烁着精光，压低了沙哑的嗓子，声音带着一种江湖老鬼特有的笃定和幸灾乐祸：“小子，别费劲瞎猜了。依老子看，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青帮那帮杂碎干的！”
“青帮？你确定？”陈阳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蓝峒。这老毒物立场不明，如今主动透露内情，本身就很蹊跷。
蓝峒吐出一口浓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老子在苗岭待得好好的，要不是有人专门找上门来递刀子、拱火，你以为老子会大老远跑来找你麻烦？”
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带着一股子蛮横的江湖气：“就前几天！几个穿着打扮像模像样，骨子里透着股阴狠劲儿的家伙，摸到了我五毒教总坛外面的寨子找到我。领头的是个三角眼，太阳穴鼓着，走路下盘还算稳，一看就是练家子，身上还带着股海腥味和……嗯，码头仓库的霉味。他们自称是青帮‘外八堂’的‘管事三爷’手下，阴阳怪气地跟我说了一大堆，说现在有个叫陈阳的，是李家赘婿，也是什么雾隐门主，正帮着朝廷搞什么‘玄门规范化’，要把我们这些‘旁门左道’都赶尽杀绝！说我是南疆老祖，德高望重，应该站出来领头反抗！呸！当老子是三岁小孩！”
蓝峒重重地啐了一口：“老子虽然看那规范化不顺眼，但也知道朝廷势大，硬碰硬是找死！老子单独找你，纯粹是为了报复你推行的狗屁规范化影响我教弟子生计问题。不过现在看来，”他斜睨了陈阳一眼，“你小子虽然讨人厌，但本事是真硬！老子犯不着给人当枪使！”
青帮！
陈阳眼神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