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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时,陈阳回到古玩店,坐在柜台后,捧着一本泛黄的《玄阴录》细细研读,手边放着一杯刚泡好的普洱。

茶香袅袅。

叮铃!

一声清脆的风铃响,打破了店内的静谧。

古色古香的店门被人推开。

两道高挑窈窕的身影逆着门外渐逝的天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周知,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窄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挺翘的臀线,西装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真丝衬衣,脚下是一双鞋跟尖细的黑色麂皮高跟鞋,每一步都敲击出冷静而高效的节奏。

她冷艳的脸上带着些许工作后的疲惫,眼神依旧锐利,手里拎着一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公文包,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叠厚厚的牛皮纸案卷袋。

跟在她身后的宋思槿,风格则截然不同。

宋思槿身着一套深蓝色的高定西装套裙,面料挺括,线条流畅,彰显着不显山露水的奢华感。外披一件质地精良的米色长款风衣,此刻正随意地搭在臂弯。

她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而优雅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平添几分柔和。

这位外企总裁的气质同样强势,却比周律师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从容。

“哟,两位大忙人怎么有空光顾小店?”

陈阳从《玄阴录》中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来掩饰眼神过于锐利的平光眼镜,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的温和笑容。

随即放下书,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又取过两个洁净的白瓷茶杯,准备为她们斟茶。

周知将手中的案卷随手放在茶桌空处,毫不客气地走到他对面的红木鼓凳上坐下,一边顺手接过陈阳递来的茶杯,一边挑眉反问:“怎么,不欢迎?”

宋思槿优雅地将臂弯里的风衣挂在墙角的黄梨花木衣架上,然后走到周知身旁坐下,解释道:“刚和她在同一个商务酒会上碰见,正好都有空,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周知轻抿了一口茶,随即那描画精致的眉毛就蹙了起来,说道:“啧,你这存了五年的普洱,味道还是这么沉郁霸道,喝不惯。”

陈阳耸耸肩道:“原本要留着镇店的。”

宋思槿轻笑一声,从包里取出一份用透明文件袋仔细装好的文件,递给陈阳,神色稍正,说道:“正好有个案子涉及古代契约文书,想请教你。”

陈阳接过文件,打开封口,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文件,在斑驳的夕阳光影下展开。

那是一张颜色暗黄、边缘已有破损的纸质文书,上面是工整的毛笔字和清晰的红色官印。

“这是……”陈阳凝神细看,手指虚抚过上面的字迹,仔细辨认着模糊之处,“一份万历年间苏州府的地契,格式、用语都符合明代特征。不过……”

他指了指几处因岁月侵蚀而格外模糊的地方,接着说道:“这几个关键信息,尤其是田亩边界和业主姓名,看不太清了。”

“对,问题就在这里。”周知接过话头,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认真起来,“现在手头有桩挺棘手的土地纠纷案,原告方拿出了这份地契作为核心证据,主张祖产权利。但被告方坚决质疑这份地契的真实性,认为可能是后世伪造的。法院需要一份权威的专家鉴定意见,作为判案参考。”

陈阳思索片刻,起身从柜台下方取出一副白色的棉质手套戴上,又拿过一个高倍率的便携式放大镜,然后回到桌前,俯下身,将放大镜对准地契的纸张纤维、墨迹浸润程度、以及官印的每一个细节,逐一仔细检视。

“纸张的氧化发黄程度非常自然,是历经数百年才会形成的色泽,纤维老化也无规律可循的做旧痕迹。墨迹渗透入肌理,色沉稳定,与纸张结合完美,没有浮于表面的感觉。”

“这方官印的篆刻风格、印泥的朱砂色泽和微微凹陷的钤盖力度,也都与万历年间苏州府衙的规制相符。”

陈阳一边观察,一边严谨分析着。

最后,陈阳将激光笔的红点定格在一处特别模糊的墨团上,确认道:“结合上下文和明代地契的常用术语,这里被磨损掉的,大概率是‘永业田’三个字。这是明代对可以继承的私有田产的一种特定称谓。”

宋思槿听得专注,不自觉地倾身向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几缕未能挽住的柔软发丝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一股清雅而独特而带着冷冽花果后调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入陈阳的鼻尖。

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眸看向陈阳,带着求证的神色询问道:“所以,按照你的判断,这份地契是真的?”

“从我的经验来看,九成以上是真的。”陈阳放下放大镜,摘下手套,语气肯定,但依然保留了学术上的严谨:“不过,如果你们想要一份在法庭上绝对无懈可击、连最苛刻的对方律师也无法质疑的证据,我建议可以取样去做碳十四断代检测,那个能给出非常精确的年代数据。”

周知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律师对司法程序的了然和些许无奈说道:“碳十四检测周期太长,法院的诉讼程序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对方很可能以此为由,质疑取样过程的公正性,徒增波折。”

“那就信我。”陈阳摊手笑道,“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信我了。”

宋思槿莞尔:“行,那就按你说的写鉴定报告。”

三人正聊着,店门又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条纹西装、身材微胖、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有些局促地走了进来。

此人梳着油光锃亮的三七分头,手腕上戴着一块耀眼的劳力士金表,一副典型的商人派头。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壮硕、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显然是保镖。

中年男人一进门,目光就迅速锁定在柜台后的陈阳身上,脸上立刻堆起谦恭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微微躬身询问道:“请问,您就是陈阳陈大师吗?”

陈阳抬起头,将来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淡淡道:“我是陈阳。大师谈不上,您是哪位?”

“哎呀,陈大师,久仰久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鄙人钱德坤,燕京德坤地产的董事长,小打小闹,混口饭吃。”

男人显得异常热情,双手恭敬地递上一张设计奢华镶着金边的名片。

陈阳接过名片,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的茶桌上,等待对方的下文。

钱德坤搓了搓手,脸上那谦恭的笑容里掺进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焦虑,低声说道:“陈大师,我这次冒昧登门,实在是……实在是有事相求啊!”

“什么事?但说无妨。”陈阳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唉,说来真是晦气……”

钱德坤叹了口气,眉头紧皱。

“就前两天,我公司名下有个新楼盘项目在挖地基,结果……结果工人们一铲子下去,挖到了一口棺材!还是口老棺材,里面是一具穿着旧式衣服的骸骨!当时现场负责的经理觉得不吉利,怕影响工程进度,也没多想,就让工人们给随便处理了。”

他顿了顿,偷眼瞧了瞧陈阳的脸色,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才继续诉苦,声音里带着后怕:“可谁知道,就从那天晚上开始,工地上就接连不断地出怪事!好几个值夜的工人都说,半夜三更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凄凄惨惨的,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一道白影在没建好的楼里飘来飘去……”

“这还不算,前天晚上,一个工人好端端地从两层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腿骨折了。昨天,塔吊的钢丝绳莫名其妙就断了,差点砸到人!现在工人们人心惶惶,都不敢上夜班了,工期耽误一天,我这就是上百万的损失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托了好多关系打听,才听说您懂这个,道行高深,这才冒昧前来,想请您务必过去看看,化解一下!”

陈阳听完,首先问道:“报警了吗?有没有通知文物部门?”

“报了,都报了!”钱德坤连忙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警察来看了,说没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建议我……建议我找找民俗方面的专家看看。文物部门的人也来看过,说那棺材和随葬品没什么太大的考古价值,年代也不算特别久远,估计是清代普通的平民墓葬,他们做了记录就走了。我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

陈阳沉吟片刻正要回答,周知突然问:“钱总是吧?您这处工地,在动工之前,所有的手续都齐全吗?有没有按照规定,提前请文物保护部门进行过地下文物勘探,并出具了正式的勘探报告?”

钱德坤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这才注意到店里这两位气质非凡、一看就非等闲之辈的女性。

他连忙转向周知,脸上的笑容更加讨好,甚至带着点惶恐:“这位女士是……?”

“周知,京和律所合伙人。”周知报上名字,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温度。

她接着补充道:“如果您的工地未经法定勘探程序就擅自动工,并且破坏了可能具有文物价值的古代墓葬,这不仅涉及民事纠纷,还可能触及《文物保护法》,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钱德坤的汗冒得更厉害了,急忙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擦着额头,辩解道:“周律师,您误会了!绝对误会了!我们德坤地产是正规公司,所有手续都是齐全的,勘探报告也早就拿到了!只是……只是这块地当初勘探的时候,可能深度不够,或者有遗漏,谁也没想到那么深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口孤零零的棺材……这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啊!”

宋思槿轻笑一声,询问道:“钱总,方便透露一下,您这个出了状况的项目,具体在哪个位置吗?”

“就在西郊,原来老棉纺厂那块地。”钱德坤不敢怠慢,连忙回答。

然后又眼巴巴地转向陈阳,恳求道:“陈大师,您看这事儿……只要您肯出手帮忙,酬劳方面,绝对好商量!只要工地能恢复正常,让我出多少都行!”

陈阳思索片刻,点头答应:“行,我去看看。”

钱德坤大喜过望,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陈大师您真是救苦救难!那……那我们现在就走?事不宜迟啊!”

陈阳刚要起身,周知和宋思槿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我们跟你一起去。”周知淡淡道。

陈阳一愣:“你们去干嘛?”

“长长见识。”宋思槿微笑,“反正晚上也没别的安排。”

陈阳看着她们:“那地方刚出了事,乱糟糟的,而且……可能不太干净。”

“怎么,怕我们两个弱女子拖你后腿?”周知抱起双臂,挑眉反问,

“不是……”陈阳感到无奈,试图劝说,“我是说,那种环境,那种……东西,可能不太适合你们接触。”

“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多个人,多个照应。”宋思槿的态度也很坚持。

陈阳看着她们俩一副“你去也得去,不去我们也得去”的架势,深知这两位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吧,一起去可以。但是,到了地方,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绝对不能擅自行动,更不能乱碰任何东西!”

“没问题。”

周知和宋思槿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了“计划通”的表情。

钱德坤见状,虽然觉得带两位女士去那种地方有些不便,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牵强笑着附和道:“两位女士一起去也好,正好,我车够宽敞,坐得下!”

……

半小时后,两辆轿车前一后驶离了市区,来到了位于西郊的工地。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秋夜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只有几颗寂寥的寒星点缀其间。

工地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小门开着,里面一片黑暗,只有几盏高悬的临时照明灯,在带着寒意的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微声响,将尚未完工的钢筋水泥骨架投射出各种扭曲、狰狞、不断晃动的阴影。

四周异常寂静,连虫鸣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空旷场地卷起沙尘的“沙沙”声。

钱德坤带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工地上,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胡乱扫动,最终停在了一处被黄色警戒线围起来的区域。

那是一个直径约四五米、深约三米的大土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且令人作呕的腐味。坑底还散落着几块已经发黑腐朽的木头碎片,依稀能看出是棺材的残骸。

“就、就是这里了。”钱德坤用手电照着坑底,颤颤巍巍地低声说道,“棺材就是从这个位置挖出来的。自从那天之后,怪事就不断……工人们都说,晚上在这里,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断断续续的,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过一道白影,就在这坑附近飘来飘去……”

周知和宋思槿站在坑边,借着昏暗的光线向下望去,只见坑壁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暗色,看似被什么液体浸润过。

虽然两个女人表面上都维持着镇定,但陈阳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的身体微微绷紧,呼吸也比平时稍微急促了些,显然这阴森的环境和钱德坤的描述,还是给她们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陈阳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从坑边边缘抓了一把略显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前仔细地嗅了嗅,然后又用手指捻开,感受着土壤的质地和湿度。

“土腥味里,渗着一股阴冷的腐气,挥之不去。”他低声说道,“看来,棺材里的那位‘主人’,怨气不小。”

钱德坤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问道:“陈、陈大师,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做法事?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您尽管说!”

陈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自己的西装内袋里,摸出一张用朱砂绘制的黄色符纸,随即指尖轻轻一抖,体内一丝微不可察的玄阳之气流转,那张符纸“噗”地一声,无火自燃起来,散发出一种带着清冷气息的淡蓝色火焰。

他将燃烧的符纸轻轻抛入深坑之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燃烧的符纸并未立刻坠落坑底,而是在离坑底约一米高的半空中诡异地悬浮着,淡蓝色的火焰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滋养着,持续燃烧了足足十几秒,才缓缓化为灰烬飘落。

“果然。”陈阳眯起了眼睛,“这坑下面,还有东西残留,阴气盘踞不散,形成了‘地缚’效应。”

“什、什么东西残留?”钱德坤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被地上的钢筋绊倒。

“尸骨未被妥善安置,亡魂不得安宁,怨念凝聚不散,化作了地缚灵。”陈阳站起身,神情严肃地看向钱德坤,“钱总,你们当初挖出棺材后,里面的尸骨,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按照老规矩,请人念经超度,然后另寻吉穴好好安葬?”

钱德坤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辩解:“当时……当时工人们都觉得晦气,害怕……经理也怕耽误工期,就、就让人用草席一卷,随便……随便拉到郊外埋了,也没、没请人做法事……”

陈阳摇摇头,叹息道:“难怪怨气如此之重,滞留此地滋扰生人。横死之人,尸骨又被如此轻慢对待,魂魄怎能安息?”

他转向周知和宋思槿:“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下去看看。”

“不行!”他话音刚落,宋思槿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小,指尖甚至有些冰凉,“下面情况不明,我跟你一起下去。”

周知也立刻上前一步,站到宋思槿身边,态度同样坚决,毫无退缩之意:“我也去。多个人,多双眼睛。”

陈阳眉头紧锁,耐心解释道:“下面阴气很重,可能残留着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危险。你们没有经验,下去不安全。”

“那我们就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下去冒险了。”宋思槿抓着他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还有潜藏的关切。

“没错。”周知也附和道,虽然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坚定,“既然一起来了,就要共进退。”

陈阳看着她们俩倔强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反而可能耽误时间,只得无奈地妥协:“好吧,一起下去可以。但是要跟紧我,一步都不要离开我身边!绝对不要好奇去碰触坑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木头碎片和奇怪的痕迹!”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神色都严肃起来。

陈阳不再多言,率先用手撑住坑边,动作轻捷地跳了下去,落地无声。

周知和宋思槿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也学着样子,有些笨拙但还算顺利地跟着下到坑底。

钱德坤站在坑边,探头看着下面黑黢黢的坑底和那三个身影,犹豫挣扎了片刻,终究没敢跟着跳下去,只是哆哆嗦嗦地举着手电,为他们提供一点微弱的光源。

坑底的空间比上面看起来更加逼仄,那股混合着腐臭的阴冷气息也越发明显。

陈阳走到坑底中央,那里是之前符纸悬浮的位置。

他没有再借助任何工具,而是直接单膝跪地,将右手手掌完全贴在了冰冷潮湿的泥土地上,闭上了双眼去感应这片土地之下残留的“死气”与“执念”。

周知和宋思槿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仿佛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片刻之后,陈阳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莹润洁白的小巧玉瓶,瓶身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刻满了细密的镇邪符文,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毫光。

“退后点。”他低声提醒。

周知和宋思槿下意识地依言向后挪了两步,背脊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坑壁上。

陈阳抬起左手,将食指放入口中,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迅速用这滴血,在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画下了一道结构复杂且充满古意的血色符咒。

随后,口中低喝一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秽除氛,邪祟伏藏!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他画着血符的右掌已然携带着一股天地正气之力,猛地拍向刚才手掌贴附的地面!

轰!

一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巨响传来。

整个基坑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刺骨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汹涌而出,吹得周知和宋思槿的头发和衣袂翻飞,裸露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坑底中央那片区域的泥土,开始诡异地像沸水一样翻涌起来,似乎有什么沉睡在地底多年的东西,被强行惊动,正要破土而出!

宋思槿倒吸一口凉气,周知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下一秒,翻涌的泥土猛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鼓包!

一道半透明模糊的白色影子,似水中倒影般,自那隆起的泥土中缓缓浮现、凝聚…

那影子依稀能看出是一个穿着素白色中衣、身形纤细的女子,中衣的胸前和下摆处,沾染着大片已经发黑凝固的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鸦青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而当她缓缓地以一种非人的僵硬姿态抬起头时,周知和宋思槿几乎要失声尖叫…

那张脸浮肿惨白,毫无血色,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深不见底而且不断渗出暗红色血泪的黑洞!

她的嘴角,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违反人体结构的方式,缓缓咧开,形成一个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悲凉的诡异弧度。

啊……!”

周知和宋思槿终究没能忍住,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陈阳的手臂。两个女人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颤抖,以及从陈阳手臂传来异常稳定而温暖的力量。

那女鬼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和惊叫声所刺激,发出一阵低沉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猛地转向他们三人所在的方向!

陈阳对眼前这骇人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

他面不改色,左手迅速在胸前结了一个莲花印,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青色光华,护住己身三人,右手则稳稳举起那只羊脂玉瓶,瓶口对准那女鬼,轻声道:

“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已了,旧怨皆休。既已身死,何必再留恋这苦痛之地,惊扰生人?散去执念,早登极乐吧。”

那女鬼似乎听懂了,又似乎被陈阳的话语和手中的玉瓶所激怒,发出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凄厉长啸!

那啸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与不甘,震得周知和宋思槿耳膜嗡嗡作响,心神动荡。

紧接着,女鬼身影一晃,带着一股冰冷的阴风,猛地朝陈阳扑了过来!

“小心!”

宋思槿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陈阳不慌不忙,身形纹丝不动,右手握着的羊脂玉瓶,骤然绽放出柔和而明亮的白色光芒,精准地将扑来的女鬼完全笼罩在内!

女鬼的身影在白光中剧烈地挣扎…扭曲…变形…发出更加凄惨痛苦的嚎叫。

周知和宋思槿死死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感觉抓住陈阳手臂的力道,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白光持续了约莫十几秒,女鬼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扭曲的身影逐渐变得稀薄…

最终,化作了一缕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青色烟雾,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彻底收摄进了那只羊脂玉瓶之中。

陈阳迅速用早已准备好的同样刻着符文的软木塞,将瓶口牢牢塞住。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小玉瓶,里面似乎传来水滴撞击瓶壁的声响,随即归于沉寂。

“搞定了。”陈阳淡笑道。

周知和宋思槿依旧死死抓着陈阳的手臂,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还没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完全回过神来。

“结、结束了?真的……没事了?”宋思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试探着松开一点抓着陈阳的手,但指尖依然冰凉。

“嗯,没事了。”陈阳肯定地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玉瓶,“这女子的残魂和怨气都被收在这里面了。回头找个香火鼎盛、风水上佳的地方,做一场法事,把她超度了就行。”

周知缓缓松开手,强自镇定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深吸了几口气,迟疑地问道:“刚才那个……就是鬼?”

“准确来说,是执念未消、怨气凝聚形成的‘残魂’或者‘地缚灵’。”

陈阳解释道,尽量用她们能理解的语言。

“从她残留的服饰气息和怨气的性质来看,这女子应该是清代人,而且很可能是死于非命,并非寿终正寝。死后尸骨又被随意丢弃,无人祭祀超度,强烈的怨念让她无法进入轮回,只能依附在尸骨原址,久而久之,就成了扰人的地缚灵。”

宋思槿也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依旧狂跳的心脏,回想起刚才那女鬼渗人的模样,心有余悸地说:“这……这比上次咱们在湘西那个寨子里看到的鬼童,还要吓人得多……”

陈阳笑了笑:“没事了。”

三人爬出坑的时候,站在坑边的钱德坤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看到他们安全上来,才像是虚脱般松了口气,颤声问道:“陈、陈大师……下、下面那东西……解决了吗?不会再出来了吧?”

“嗯。”陈阳点头,将手中的羊脂玉瓶小心地收回外套内袋,然后正色叮嘱道:“不过,你们必须尽快派人去把当初丢弃的尸骨找回来!然后,按照规矩,购置一副像样的棺木,请正经的道士或者和尚,做一场法事,将其好好安葬在一处风水平稳的地方,让她入土为安。否则,时日一长,此地可能还会滋生别的秽物。”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明天,不,我今晚就派人去找!绝对按照您吩咐的办!找最好的师傅做法事!”钱德坤连忙点头保证。

随即,钱德坤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支票夹,刷刷刷地填写起来,然后双手捧着一张支票,恭敬地递到陈阳面前,说道:“陈大师,这是一百万的支票,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您务必收下!您真是救了我,救了我整个公司啊!”

陈阳看着那张支票,眉头微皱。

他向来不习惯将这些玄门手段与金钱直接挂钩,尤其是这种带有“交易”性质的酬劳。

正准备推辞,站在旁边的宋思槿已经抢先一步,动作自然地从钱德坤手中接过了支票,语气淡定从容:“钱总太客气了。既然您一番心意,那我们就不推辞了。”

陈阳无语,有些无奈地看了宋思槿一眼。

钱德坤见陈阳没有明确反对,更是放下心来,赶紧又补充道:“对了对了!陈大师,还有这两位女士,这次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这儿正好还有几张朋友送的三亚旅游卡,七日游,全程顶级酒店,食宿全包,还有专车导游服务!算是鄙人一点额外的心意,几位不妨找个时间去放松放松!”

说着,他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五张制作精美的旅游卡,殷勤地递了过来。

这次,没等陈阳反应,周知已经自然地伸手接过,看了看卡片内容,嘴角微扬:“钱总有心了。这礼物,倒是挺实惠。”

陈阳看着这两位配合默契、俨然已经替他做完主的女士,无奈地扶住额头,彻底无语了。

……

回程的车上,宋思槿借着车内阅读灯的光线,看着手里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忍不住调侃道:“陈大教授,看来你这‘副业’,比你在燕京大学教书,在藏真斋卖古董,要赚钱得多啊。”

陈阳靠在椅背上,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太阳穴,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收他的钱。”

“为什么不收?”周知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律师式的理性,“你付出了专业的知识、承担了风险、解决了实际的问题,获取合理的报酬,天经地义。”

“就是。”宋思槿将支票仔细折好,塞进陈阳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动作熟稔,“这一百万,够你那个生意凋敝的古玩店安安稳稳维持两三年的流水了吧?就当是给藏真斋补充点流动资金。”

陈阳叹了口气,知道在“理财”和“现实”方面,自己永远说不过这两位精明的职场精英,也懒得再争辩。

作为雾隐门的当代传人,降妖、除魔、镇鬼、安魂,对他而言确实是铭刻在血脉和传承中的使命,是修行的一部分,与金钱无关。但他也明白,周知和宋思槿是出于关心,用她们的方式在维护他的利益。

周知把玩着那几张质感不错的旅游卡,忽然提议道:“说起来,这几张三亚的卡,有效期好像就在下个月。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一趟?”

“啊?”陈阳一愣,没想到她们还真有这个打算。

“反正有五张卡,不用也浪费了。”宋思槿也来了兴趣,侧过身看向陈阳,眼眸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可以把书雁和秋庭也叫上,我们五个人,正好。”

陈阳顿时感到头大如斗:“你们是认真的?”

“当然!”宋思槿勾唇一笑,“怎么,陈教授,不愿意跟我们几位女士一起去度个假?”

陈阳看着她们两人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只能含糊地说道:“……我考虑考虑吧。”

周知和宋思槿相视一笑,仿佛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而愉悦起来,两位女士甚至开始讨论起三亚的天气、海滩和美食。

夜色浓重,轿车平稳地驶向灯火璀璨的市区,将那片被黑暗与诡异笼罩的工地远远抛在身后。

当两位女士兴致勃勃地缠着陈阳,讨论着是否需要购买新的泳装、以及哪家海鲜餐厅更值得一试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陈阳收在西装内袋里的那只羊脂玉瓶,悄然裂开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微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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