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侯府的烛火燃到了第五夜,伯邑考将指尖按在舆图上的朝歌城,指腹磨过城墙的纹路,像是要把那砖石的质感刻进骨子里。议事厅里鸦雀无声,姬发的佩剑斜倚在案边,剑穗上的玉佩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兄弟二人的遗物,此刻却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不必再议了。”伯邑考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我回朝歌。”
姬发猛地抬头,甲胄的鳞片撞出轻响:“大哥!朝歌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要去也是我去!”
“你不能去。”伯邑考摇头,目光扫过厅内文武,“西岐不能没有主心骨。我去朝歌,明面上是‘赎父’,暗地里……”他从袖中取出散宜生传回的字条,上面画着孟津的地形,“盯着孟津的动静。父亲在天牢,定能察觉到些什么,我只需传递消息即可。”
姜子牙抚着胡须,眼中闪过赞许:“世子深谋远虑。只是朝歌眼线众多,世子需得步步小心——老臣已备下易容的药粉,可助世子隐藏身份。”
“不必。”伯邑考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点燃,“我就以‘赎父’的名义光明正大进去。越是遮掩,越容易引人怀疑。”他看向姬发,将一枚青铜虎符放在案上,“西岐的兵马,暂由你调度。记住,没有我的消息,绝不可轻举妄动——尤其是孟津那边,只需观望,不可插手。”
姬发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大哥……”
“这是命令。”伯邑考的声音陡然严厉,随即又放缓了些,“照顾好母亲和弟妹。等我消息。”
三日后,西岐城的东门悄悄打开。伯邑考只带了两名亲卫,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朝着朝歌方向驶去。车轮碾过黄土路时,他掀起车帘,望着熟悉的西岐山水,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射箭的场景——那时父亲说,箭要稳,心要静,才能射中靶心。
如今,他这一箭,射向的是朝歌的龙潭虎穴。靶心,是父亲的性命,也是西岐的未来。
朝歌的城门依旧喧闹,只是比起半月前,多了几分肃杀。伯邑考刚下马车,就被卫兵拦住——他虽有帝辛“特许探亲”的令牌,却因西伯侯被下狱,需得重新查验身份。
“侯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卫兵验看令牌时,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谁都知道西伯侯是被冤枉的,这位世子亲自来“赎父”,怕是要被费仲尤浑敲一笔狠的。
伯邑考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城门内侧。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传来,伴随着马蹄轻踏石板的脆响。他循声望去,呼吸忽然一滞。
那是一队护送车马,最中间的马车虽不奢华,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雅致。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张侧脸——肤若凝脂,眉如远黛,鼻梁挺翘,唇瓣像含着朝露的花瓣。尤其是那双眼睛,隔着轻纱望过来时,带着几分懵懂,几分好奇,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那是……”伯邑考下意识地问身旁的卫兵。
“哦,那是冀州侯的千金,苏妲己姑娘奉王命进宫。”卫兵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
伯邑考没说话,只是望着那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女子指尖划过帘布,留下淡淡的香痕。那香气不似宫妃常用的熏香,倒像冀州山野里的幽兰,清冽又缠绵,勾得人心头发痒。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西岐也有温婉的女子,可从未有一人,能像苏妲己这样,只一眼,就印在心底,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拍。
“世子,令牌验好了,您可以进城了。”卫兵将令牌递还给他。
伯邑考接过令牌,指尖竟有些发烫。他再次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只看到车辙印在石板路上蜿蜒,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多谢。”他低声道,转身进城时,脚步竟有些踉跄。
这一眼,像是命中注定的劫。他忘了父亲的嘱托,忘了西岐的重任,甚至忘了自己是来“赎父”的——满脑子都是那双隔着轻纱的眼睛,和那缕勾魂的幽兰香。
伯邑考住在西岐驻朝歌的旧宅里,刚安顿好,就有下人匆匆跑来,脸色发白:“世子,外面……外面都在传,说大王是要把她纳入后宫,封贵妃呢!”
伯邑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今日在城门看到的那双眼睛,那么干净,那么纯粹,怎么会……定是费仲尤浑在造谣!他们见冀州侯得了陛下青眼,便故意散播流言,想借此陷害苏护!
可转念一想,帝辛的性子本就难测,前几日还说要择婿,说不定转眼就变了主意——他连父亲这样的忠良都能下狱,强纳一个冀州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不能让她入宫。”伯邑考喃喃自语,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闷又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只知道若那双眼睛染上宫墙的尘埃,若那缕幽兰香被脂粉气掩盖,他会一辈子不安。
“世子,您要做什么?”下人见他抓起佩剑,急得阻拦,“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眼线,您可不能冲动啊!”
“我去见她。”伯邑考的声音异常坚定,“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费仲尤浑的谣言。若真是大王强逼,我
……
“妹妹,怎么了?”苏全忠推门进来,见她发呆,忙问道。
苏全忠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心疼不已,却只能硬起心肠:“爹的消息传来了,让咱们照办。他说……大王不会害你。”
朝歌的夜,依旧深沉。而伯邑考站在窗前,望着冀州驿馆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她入宫。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试一试。
朝歌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棂,在苏妲己的梳妆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刚卸下钗环,正对着铜镜发呆,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衣袂声。
“谁?”妲己下意识地攥紧了发簪,声音发颤。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借着月光能看清是个年轻男子,眉宇间带着几分焦灼,正是潜入府邸的伯邑考。他望着灯下的妲己,呼吸都忘了,原来那日城门惊鸿只是惊鸿一瞥,此刻灯下细看,才知什么叫“绝色”。
“苏姑娘,我是西岐伯邑考,”他压低声音,“外面流言说陛下要纳你入宫,是真是假?若你不愿,我带你走!”
妲己愣住了,她听过西岐的名字,知道这是被下狱的西伯侯之子,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冒死来救自己。正想开口询问,忽然觉得身后一寒,仿佛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