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区域,演武广场。
今日并非大比之日,广场上却依旧人头攒动,气氛热烈。新一届的外门弟子入门已过三月,按惯例,将举行一次“小较”,既为检验新弟子修为进境,也为激励后进。
广场中央,立着十座丈许方圆的黑石擂台。其中一座擂台上,两名少年正在激烈交锋。
其中一人,身着锦缎武服,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百炼精钢剑,剑法凌厉,灵力波动赫然已达炼气三层巅峰,正是如今在外门风头正劲的新人王之一,张琨。他乃是依附于青云宗的一个修真家族——张家的嫡系子弟,天赋不错,加之家族资源倾斜,进境极快。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名为韩石。韩石资质仅为三灵根,在众多新弟子中属于中下,家境更是贫寒,全凭一股狠劲和远超常人的毅力,才勉强踏入炼气二层。他手中握着的,只是一柄最普通的铁木剑。
此刻,韩石已是左支右绌,身上多了好几道血痕,铁木剑上布满了缺口,显然落尽下风。
“韩石,认输吧!”张琨攻势更急,剑光如雨点般泼洒,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就凭你这点微末修为和这破木头片子,也配与我争这‘小较’前十的名次?平白浪费我的时间!”
韩石咬紧牙关,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眼神却异常倔强,只是奋力挥动铁木剑格挡,脚步虽踉跄,却始终不肯后退认输。他需要前十的奖励——那五块下品灵石和一瓶“凝气丹”,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冥顽不灵!”张琨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厉色,体内灵力猛地一提,剑身嗡鸣,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芒,“接我《庚金剑诀》——金光乍现!”
剑势陡然加快,一道锐利的金色剑气脱剑而出,直刺韩石胸口!这一击,已然超出了切磋的范畴,带着明显的狠辣之意!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负责裁判的执事眉头一皱,正要出手干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擂台边缘,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屈指一弹。
咻!
一缕细微却凝练至极的青色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那道金色剑气上。
噗嗤一声轻响,气势汹汹的金色剑气如同泡沫般湮灭,消散于无形。
张琨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拂过手腕,手中精钢剑险些脱手,整个人噔噔噔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脸上满是惊骇。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只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色道袍、面容普通、气息平和的中年修士,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擂台之上。他看起来三十许岁,修为似乎也只是筑基初期,但那双眼睛却温润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是传功堂的王林师叔!”有弟子认出来人。
王林,本是青云宗内一名普通的筑基执事,负责外门部分弟子的基础功法讲授,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此刻展现出的对力量精妙绝伦的控制,却让在场许多筑基执事都暗自心惊。
王林目光平静地看向张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宗门小较,意在切磋印证,点到为止。你方才那一剑,过了。”
张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异目光,尤其是那些平日巴结他的跟班们此刻躲闪的眼神,一股羞恼直冲头顶。他强自争辩道:“王师叔!弟子一时收手不及,并非有意!但这韩石明明不敌,却死不认输,耽搁大家时间,难道就没错吗?”
王林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重量,让张琨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修真之路,资质、资源固然重要,但心性、毅力,亦是不可或缺之基。”王林的声音依旧平和,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回荡在广场上空,“昔年,我宗林风圣主,初入宗门时,亦是资质低下,被分配至药园为杂役,受尽白眼与刁难。”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弟子,无论是新入门的,还是早已听闻过传说的,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看向王林。林风圣主的故事,在青云宗早已是无人不知的传奇,但由一位师叔在如此场合亲口提及,意义非凡。
张琨也是愣了一下,他自然听过林风圣主的名号,那是高悬于九天、需要他仰望的存在,与他这等外门弟子仿佛隔着星海。他从未将那位传奇与眼前这穷酸小子韩石联系到一起。
王林继续缓缓道来,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仿佛在陈述一件平常往事,却又字字千钧:
“那时,亦有一位张姓外门弟子,仗着家族势力与略高修为,屡次刁难、克扣林风圣主本就微薄的资源,甚至欲夺其看守药园之职,断其修行之路。”
众人心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张琨。这情景,何其相似!
“然,林风圣主凭借过人毅力与机缘,于困境中奋发,于微末时隐忍。终在一次次磨砺中崛起,不仅粉碎阴谋,更在宗门小比中一鸣惊人,以弱胜强,奠定道基。”王林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年轻的面孔,最后落在紧紧握着铁木剑、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的韩石身上。
“他曾言,‘道心唯坚,方可披荆斩棘;目光放远,才能星耀诸天。’一时的得失,他人的轻贱,不过是磨刀之石。重要的是,你心中的那团火,是否还在燃烧?你的目光,是否还望着那星辰所在的方向?”
王林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间。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训斥,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只是平静地讲述着一个真实发生过的、关于坚持与崛起的故事。
张琨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火辣,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想起家族长辈的叮嘱,想起入门时心中的抱负,再看看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他欺负韩石,或许并非有多大仇怨,更多的是享受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以及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优越感。此刻在这位王师叔平和的目光和那段传奇往事面前,他那点心思显得如此可笑与不堪。
王林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韩石,微微颔首:“你叫韩石?不错,根骨虽非上佳,但这股不服输的韧劲,颇合我青云宗砥砺前行的精神。此战,你可认输?”
韩石深吸一口气,忍着伤痛,恭敬地向王林行了一礼,声音沙哑却坚定:“弟子韩石,多谢师叔出手相助,教诲之恩,没齿难忘。此战,是弟子学艺不精,甘愿认输。”他清楚,若非王师叔出手,自己恐怕已受重创。能保住性命,并得到师叔一句认可,远比那前十的虚名和奖励更重要。
王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屈指一弹,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飞入韩石手中:“这枚‘生肌活血丹’,可助你疗伤。下去好生休养,勤加修炼,莫要辜负了这份心性。”
“多谢师叔!”韩石紧紧握住丹药,再次躬身,这才在几名相熟弟子的搀扶下走下擂台。
王林的目光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张琨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张琨,你资质尚可,莫要将心思用在歧路。宗门律法,禁止同门相残,若有再犯,严惩不贷。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王林对裁判执事微微点头,身形一晃,便如清风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广场上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所有人的话题,都围绕着那位神秘的王林师叔,以及他口中那段关于林风圣主的往事。
张琨独自站在擂台上,承受着各种目光,只觉得脸上滚烫,无地自容。他握了握拳,最终颓然松开,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广场。今日之事,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也可能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警醒。
而韩石,虽然输了比赛,身上带伤,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王师叔的话,还有那段传奇,如同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深深扎根。他知道了,在这青云宗,在这条修真路上,资质并非一切。只要道心坚定,毅力过人,即便起点再低,也未必没有星耀诸天的那一天!
远处,一座云峰之上。
周明月与星瞳并肩而立,方才演武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她们眼底。
“这位王林师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有如此心性与手段。”周明月轻声道,眼中带着一丝欣赏。她身为内务主管,对宗门内诸多执事弟子都有所了解。
星瞳望着王林消失的方向,美眸中星辉流转,若有所思:“他提及风哥往事时,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力量。并非借势压人,而是以事明理,更能触动人心。此子,心性确实不凡。”
她们都明白,一个宗门的强盛,不仅仅需要顶级的战力,更需要无数像王林这样,能在细微处引导弟子、维系宗门风气的基石。林风沉睡,但他的精神与传奇,却通过这些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在宗门内悄然传承,潜移默化地塑造着新一代青云弟子的风骨。
这,或许便是宗门真正的底蕴与希望所在。
星火相传,代代不息。
而此刻,星辰秘境深处,那点真灵之光,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重建着内宇宙的星辰。外界的纷扰,宗门的传承,似乎都与它无关,又仿佛在某种更深层次上,与之紧密相连。
属于青云宗的故事,还在继续。新的风波,新的传奇,也正在这看似平凡的日常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