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老崔的渔船就地驶离了码头。
郭春海站在船头,咸腥的海风扑在脸上,带着股特有的清冽。
乌娜吉抱着孩子坐在船舱里,小家伙第一次坐船,兴奋地抓着母亲衣襟咿咿呀呀地叫。
瞧见没?那儿就是獐子岛!老崔指着远处一个黑点,退大潮时能蹚过去,今儿咱们赶早,坐船去!
二愣子趴在船帮上,盯着螺旋桨搅起的白色浪花发呆。
突然他指着水里喊:快看!那是什么?
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又扎进海里。
鲅鱼!老崔哈哈大笑,这玩意儿跑得快,网都追不上!
船行半小时,小岛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个馒头形的岛屿,岸边布满黑色的礁石,远处看像只蜷缩的獐子。老崔关掉发动机,让船慢慢漂向一片半月形的浅滩。
这地儿邪门,他压低声音,潮水退得快,涨得更快。你们记着,看见那块带红苔的礁石没?水位到那儿就必须撤!
众人踩着齐膝的海水上了岸。礁石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牡蛎和贻贝,海草间不时有螃蟹横着爬过。老崔从船上搬下几个竹篓和铁钩,开始演示撬参绝活。
看好了,他用钩子尖端轻轻拨开一团海藻,海参就爱藏在这海白菜底下。
钩子一挑,果然露出条黑褐色的海参。老崔没急着抓,而是等它自己松开吸盘,才两指一夹拎起来:这样不伤肉,能卖上价。
郭春海学得最快。他发现礁石背阴面的海参最肥,有的足有小孩胳膊粗。乌娜吉带着孩子在潮池边捡海螺,不一会儿就装了半篓。二愣子和格帕欠专攻螃蟹,用竹夹子一夹一个准。
春海哥!这儿!白桦突然在礁石那头喊。她发现了个隐秘的水洼,里面挤着十几条海参,正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众人正收获间,老崔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停!都过来!
他蹲在一块平坦的礁石前,指着上面几道刻痕:看这记号,是海阎王的人来过。刻痕还很新鲜,旁边散落着几个烟头。
这帮孙子,老崔咬牙切齿,专偷别人标记的参场。
郭春海摸了摸刻痕下的水渍:不超过两天。他望向岛内,他们可能还在附近。
老崔让大家把收获集中到一块礁石后藏着,自己带着郭春海往岛上摸。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赫然出现个简易帐篷,旁边堆着几个氧气瓶和潜水镜。
电鱼设备!老崔咬牙切齿,这帮畜生,把鱼苗都绝了!
突然,帐篷里传来阵咳嗽声。一个瘦高个钻出来,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那人先是一愣,随即抄起根铁棍:哪条道上的?
绥芬河老崔!老崔挺起胸膛,你们在保护区电鱼,犯法的知道不?
瘦高个冷笑一声,吹了声口哨。从林子里又钻出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领头的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老子就是法!
郭春海不动声色地观察地形。他们背后是悬崖,退路被堵死了。他悄悄给老崔使了个眼色,突然指着天空喊:海警船!
趁那伙人分神,郭春海一个箭步冲上前,夺下瘦高个的铁棍。老崔也不含糊,抄起块礁石就砸向金链子的脚。两人边打边退,眼看就要被逼到悬崖边。
接着!郭春海把铁棍扔给老崔,自己从腰间解下赶山用的麻绳,飞快地在礁石上绕了几圈,滑下去!
老崔顺着绳子溜下悬崖,郭春海紧随其后。两人跌跌撞撞跑回岸边,那伙人已经追了过来。
上船!老崔发动引擎,其他人手忙脚乱地跳上船。金链子站在岸边破口大骂,却不敢下水追。
船开出几百米,众人才松了口气。老崔检查了下收获,还好海参都在。他指着远处一片礁石区:去那儿,还有好东西。
这片水域清澈见底,能看见五颜六色的海藻随波摇曳。老崔从船舱拿出几个铁丝网兜:这底下有鲍鱼,看谁眼神好!
郭春海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下去。冰凉的海水让他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却看见个奇异的世界:阳光透过水面,在礁石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一群小鱼从他指尖游过,鳞片闪着银光;最神奇的是礁石底部,几个碗口大的黑影正缓缓移动。
他浮上来换了口气,再次下潜。这次他看准最大的那个黑影,用铁钩轻轻一撬——那黑影猛地收缩,露出黄褐色的肉足。是只足有两掌宽的鲍鱼!
众人轮流下水,收获颇丰。乌娜吉在浅水区发现了海胆,用铁夹子夹了十几只。孩子坐在船板上,小手拍打着装海参的篓子,咯咯直笑。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时,发动机突然一声熄火了。老崔检查了下油表,脸色变了:见鬼,油箱漏了!
潮水开始上涨,小船被推得摇晃起来。老崔试图用备用的船桨划,可逆着潮水根本使不上劲。眼看离岸越来越远,郭春海突然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一块巨大的礁石露出水面,形状像只趴着的海龟。
老鼋石!老崔一拍大腿,有救了!那上头有信号烟!
众人合力把船划向礁石。靠岸后,老崔从石缝里摸出个铁盒,里面是几支受潮的红色信号棒。郭春海用打火机烤了烤,居然点着了。红烟袅袅升起,在蓝天背景下格外醒目。
等待救援时,老崔领着大家在礁石上挖牡蛎充饥。乌娜吉用随身带的小刀撬开壳,挤上几滴柠檬汁就直接生吃。孩子尝了口牡蛎肉,小脸皱成一团,逗得大伙直乐。
两小时后,一艘巡逻艇发现了他们。艇上的海警听说海阎王一伙在岛上,立刻调头去抓人。老崔和郭春海他们则被另一条渔船接回岸上。
傍晚,众人回到渔村清点收获。除去被海浪打湿的部分,还剩三十多只鲍鱼和五十多条海参。老会计按最高价收购,总共给了六十三块钱。
值了!二愣子捧着钞票直乐,顶得上山里半年工分!
老崔却闷头抽烟:海阎王没抓着,以后这买卖难做了。
郭春海拍拍他肩膀:下回咱们多带几个人。他望向远处海平线上渐渐消失的夕阳,突然说:老崔,你说买条船得多少钱?
老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怎么,山里的鹰要改当海上的鸥了?
晚饭后,乌娜吉在渔村供销社换了块蓝布,准备给孩子做新衣裳。郭春海蹲在码头边,看着月光下的海浪出神。老崔拎着瓶烧酒过来,两人就着咸鱼干对饮。
二手木壳船,带柴油机,少说两千。老崔喷着酒气,不过嘛......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知道有艘退役的通讯船要处理,船况不错,就是得找人批条子。
夜深了,渔火渐次熄灭。郭春海回到借宿的渔家,发现乌娜吉还没睡,正就着油灯记着什么。见他进来,她合上本子:算过了,加上今天的,咱们有八百二十七块四毛。
郭春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里面是他在礁石缝里捡到的两颗珍珠,虽不圆润,却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留着,乌娜吉把珍珠收进贴身的荷包,等凑够钱了,打个银簪子。
屋外,潮声阵阵。孩子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攥着片海带当玩具。郭春海轻轻关上门,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