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和赵大山一走,院子里那点虚假的平静又被打破了。王桂花和王小丽像两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蔫头耷脑地缩回西屋,门关得死死的,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了。可我知道,她们心里不定怎么恨我呢,指不定又在憋什么坏水。
我也懒得搭理她们。东屋总算清静了,虽然空荡荡、光秃秃的,炕上连张像样的席子都没有,但至少,这是我的地盘了。谁也别想再伸爪子进来!
我把屋里又仔细打扫了一遍,用旧报纸把墙糊了糊,虽然还是破旧,但看着总算有点人住的样子了。力力大概是被这几天的事吓坏了,特别黏我,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小手总是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晚上睡觉也总是惊醒。
看着儿子惊惶的小脸,我这心里头,像被针扎一样疼。孩子才多大,就要跟着我受这种罪。可事到如今,怕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村里那些长舌妇们,这下可算有了新谈资。我出门去井边打水,或者去自留地里摘点野菜,总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压低声音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听说了吗?张家那个媳妇,吴香香,真敢动刀子砍人!还把大伯子家的东西全烧了!”
“啧啧,真是疯了!女人家家的,这么狠!”
“也不能全怪她,张左腾两口子也忒不是东西,占人屋子抢人粮食,逼急了呗。”
“张左明也不是个好玩意儿,自己老婆孩子不管,跑去钻寡妇门子,还有脸回来?”
“这一家子,烂到根了!”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飘进我耳朵里。我全当没听见,该干嘛干嘛。名声?脸面?早他妈的被张家踩在脚底下碾碎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护住我和儿子,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过了几天,一个傍晚,天快擦黑的时候,我正蹲在门口的小灶上煮野菜粥,力力在旁边玩泥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抬头一看,愣住了。
是张左明。
他回来了。
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胡子拉碴,头发又长又乱,像一蓬枯草。身上那件破褂子皱巴巴、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和不知名的污渍。脸又黑又瘦,眼窝深陷,眼神浑浊,没有一点光彩。他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挪进院子,像个游魂。
他肯定是没找到小凤。看他这副落魄样,估计在外面也没少受罪。
他一进院子,先是下意识地往西屋看了一眼,门关着。然后又看向我这边。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眼神特别复杂,有惊讶,有茫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躲闪和心虚。
他大概也听到村里的风言风语了。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搓圆捏扁的软柿子,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差点出了人命。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粥。力力看见他爸回来,吓得赶紧躲到我身后,小脸绷得紧紧的。
张左明站在院子当间,有点手足无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干咳了两声,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西屋。
西屋的门“砰”一声关上了。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王桂花压低声音的哭诉和抱怨,还有王小丽尖利的帮腔声。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在告我的状,数落我的“罪行”。
我冷笑一声,盛了碗粥,招呼力力吃饭。孩子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西屋紧闭的门。
晚上,我躺在光秃秃的炕上,力力紧紧挨着我,已经睡着了,但小眉头还皱着。我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心里像一团乱麻。
张左明回来了。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家的男主人。可他回来又能怎样?这个家,早就烂透了。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夫妻不像夫妻。我们之间,除了仇恨和厌恶,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那些事,会怎么想?是怪我闹事,还是觉得理亏?以他那副欺软怕硬的德行,估计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毕竟,我现在是连刀都敢动、火都敢放的“疯子”了。
可是,他回来了,这个院子里的气氛就更压抑了。王桂花和王小丽有了主心骨,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这日子,真是没个头。
我心里那股想要彻底离开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个家,就是个泥潭,待得越久,陷得越深。再待下去,我和力力迟早会被他们拖死。
可是,离开,又谈何容易?身无分文,能去哪?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这些问题,像沉重的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西屋那边,隐约还有说话声传来,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商量什么。我知道,他们肯定在琢磨怎么对付我。
来吧!尽管来!我吴香香现在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条命,拼个你死我活!想让我低头?做梦!
我翻了个身,把儿子往怀里搂了搂。力力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什么,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服。
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我心里那份狠劲又添了几分。为了孩子,我必须活下去,必须挣出一条活路来!张家这个烂摊子,谁爱要谁要!我是不伺候了!
这个决心,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了我心里。虽然前路迷茫,但我知道,回头路,是绝对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