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宫门即将下钥之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牵着马,拿着安平郡主的令牌,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守卫虽觉诧异郡主深夜独自出行,但令牌无误,也不敢多问。
跨上马背,温颜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巍峨深沉、灯火阑珊的皇城。
这里曾有过短暂的温暖和让她悸动不已的情愫,但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回忆和彻骨的失望。
她一扯缰绳,再无犹豫,猛地一夹马腹!
骏马嘶鸣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夜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耳畔,吹起帷帽的轻纱,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让她有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天地之大,似乎并无她的归处。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边境,她幼时曾随兄长生活过的地方。
那里天高地阔,风沙凛冽,没有这么多令人窒息的规矩和算计,或许……能让她喘一口气。
她现在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管,只想逃离,逃离这座华丽的牢笼,逃离那个让她付出真心却换来彻骨寒凉的人,逃离这一切纷扰纠葛。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街上显得格外清晰急促,如同她此刻只想远走高飞的心跳。
皇城的轮廓在身后越来越远,逐渐缩小成一片模糊的黑影。
她没有回头。
泪水早已流干,此刻只剩下近乎荒芜的平静和一股支撑着她不断向前的决绝。
前路未知,或许艰难,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留在那里更让她痛苦。
夜色吞没了她的身影,唯有清冷的月光和孤独的马蹄声,陪伴着这位一心只想逃离伤心地的郡主,奔向她以为的自由,亦或是另一段未知的命途。
而她不知道,那封报平安的信才刚刚送入将军府。
更不知道,在她策马离去后不久,一道疯魔的身影追至宫门,却只得到她已离去的消息,瞬间面无人色,几乎崩溃。
温颜深夜独自离宫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皇城上空。
凌不疑接到妹妹那封语焉不详、只道去边境散心的信时,脸色瞬间铁青。
他了解温颜,她绝非任性妄为之人,此刻留下这样一封信悄然离去,必定是伤心绝望到了极致。
联想到昨日宫门前的冲突以及她连日来的异常,凌不疑的心狠狠沉了下去。他甚至来不及细想,立刻派人暗中出京沿路寻访,务必要确保温颜的安全。
几乎是同时,三皇子文子端也得知了温颜离宫的消息。他昨夜追出去未果,在宫门外等到天明,得到的却是她已策马远去的回报。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将他吞噬,他如同疯了一般,第一时间便冲向了将军府。
将军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凌不疑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冷硬如铁。文子端站在他身后,往日清贵从容的皇子此刻衣衫微皱,眼下乌青,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只剩下全然的焦急和恳求。
“子晟兄!我求你,告诉我阿颜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她一定是误会了!昨日越侯之事,我绝无应允之意!我当时便要严词拒绝,可她……”文子端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她定是只听到了前半段,未曾听到我的拒绝便离开了!子晟兄,你信我!我心中唯有阿颜一人,此生绝不会负她!”
凌不疑缓缓转过身,目光冰冷如霜刃,直直刺向文子端。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殿下,”凌不疑开口,声音低沉而毫无温度,“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文子端急切地上前一步:“有意义!我可以向她解释!我可以……”
“解释什么?”凌不疑打断他,语气陡然锐利起来,“解释你身为皇子的身不由己?解释你周围虎视眈眈、不断想要塞人给你的势力?解释下一次、再下一次,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越侯’,另一桩‘不得已’的联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文子端心上。
“殿下,我曾问过你,可能护她一世快乐无忧?你当时指天誓日。”凌不疑的眼神变得极其失望,
“可结果呢?你连最基本的安全感和信任都无法给她!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我从未见她如此伤心绝望过!她甚至不敢当面问你一句,只能选择独自逃离!”
凌不疑向前一步,逼视着脸色惨白的文子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你既做不到让她开心快乐,反而带给她无尽的眼泪、恐惧和伤害,那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不要再纠缠了。”
“不……不是这样的……”文子端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眼中是灭顶的痛苦和绝望,“我可以……我可以做到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凌不疑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疲惫,“殿下,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有些心冷了,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阿颜既然选择离开,便是她的答案。我尊重她的选择。也请殿下,给自己留一分体面。”
说完,凌不疑不再看他,转身重新面向窗外,下了逐客令:“殿下请回吧。阿颜的去向,我不会告知。即便告知,她若不愿见你,又有何用?何必再去扰她清净,徒增她的痛苦?”
文子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呆立在原地,面色灰败,仿佛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像。
凌不疑的话,字字诛心,却又残酷的真实。
是他,是他没有处理好周围的一切,让温颜听到了那些混账话,是他让她感到了不安和恐惧,最终逼得她伤心离去。
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如同深渊,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着向外走去,背影佝偻,再无半分往日神采。
回到宫中,文子端将自己关在殿内许久。
再出来时,他眼底的痛苦并未减少半分,却多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