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白雾像凝固的乳汁,如同拥有生命的实体,沉重地翻卷流淌,吞噬着山谷中一切的光线与声音。目之所及,不过三丈之遥,便被这片惨白的混沌彻底吞没,更远处,诡异的紫色薄雾如巨兽的脉络般缓缓蠕动,散发着吸摄灵力的阴寒;偶尔出现的死寂地带,无声无息,却弥漫着令人骨髓生寒的空间裂缝气息。
王风背负着“玉瑶”,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湿滑的苔藓,吸入肺腑间冰凉刺骨的水汽,都成了无形的阻碍。若非背上那人虚弱却异常清晰的神识指引,不断在他紧绷的识海中点出路径——左五步,右绕枯骨藤,停!前方紫雾不可近!——他恐怕早已在这座死亡迷宫中被吞噬。
他毫不迟疑地侧身避让,几乎是同一瞬间,右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薄雾猛地翻涌起来,旋出几个拳头大小的、带着致命诱惑与恐怖吸力的紫色灵涡。几片飘落的枯叶撞入其中,瞬间化为齑粉,连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左前方的雾霭深处,则是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如同通往虚无深渊的入口。寒意穿透陈青瑶单薄的衣衫,加剧着她伤势的侵蚀,那低促的呼吸喷在王风颈侧,冰冷得让他心头一紧。
“右…绕行…前方…紫雾弥漫…” “玉瑶”的神念断续传来,气若游丝。
王风额角渗出汗珠,却瞬间被雾气凝结成冰凉的水滴滚落。每一步都踏在“玉瑶”点明的“生”径上,沉重的喘息混合着雾气的湿冷,清晰可闻。
就在绕过一片剧烈搅动的紫色雾带时,王风一个踉跄,右脚被什么东西绊住。他稳住身形,凝神看去。被绊开厚厚苔衣下,露出半截灰黑色的岩石。
这是一块断裂的石碑!
仅余半截,断面参差,像是被某种巨大力量生生砸断,掩埋在湿冷的苔藓与腐败的落叶之下,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古旧伤口。碑身上布满了时间的刻痕与细密的裂璺,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王风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调动起经过凝神草日夜滋养而远超同阶的强大神识,无形而坚韧的神念之力水银泻地般覆盖上冰冷湿滑的碑体,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点一点拂去时光的尘埃,在那些模糊的、扭曲的字符纹路上艰难地追溯解读。
大部分字迹早已漫漶不清,唯有核心处几行残句,如同顽强的烙印,抵抗住了无情的岁月。
“……阴煞对冲…非死即生……”
“……灵泉为引…调和阴阳……”
“……九死…余一微生……”
目光扫过最后一行,王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碑文的末尾,深深镌刻着一个异常扭曲、繁复、仿佛无数流动暗流纠缠的符文。乍看之下,似与癸水封煞纹有几分类同,都有着水与封禁的韵味,却更显出一种原始、混乱、暴烈不屈的疯狂气息!一股无形的寒意和微弱的刺痛感竟顺着王风扫过的神识蔓延而至,仿佛这符文本身,就蕴含着某种未灭的力量!
“阴煞对冲…灵泉为引…九死余一?!”王风的心跳瞬间擂动如鼓,这意外的解读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最深的困惑与猜想!“这岂不是…与我所推演的思路暗合?不,是更进一步!这符文…这必然是某种沟通或者引导阴煞的关键!” 癸水封煞纹那稳定、圆融、水润的形态立刻浮现在识海,与眼前这扭曲、狂放、仿佛凝固的雷霆般的符文两相对比。后者少了温润,多了煞气;少了封印的圆融,多了某种狂暴的转化意味!一股新的明悟和更加沉重的压力同时扼住了他的心神。
王风立刻在潮湿布满苔藓的岩壁根部仔细搜索。果然,石碑后方一处天然石窝的凹陷中,蓄着浅浅一洼泉水。泉水呈现奇异的乳白色,如同凝固的玉液,散发出一股极其淡雅却又直透灵魂的馨香。王风小心翼翼捧起一掬,入手温润,微弱的蓬勃生机隔着皮肉都隐隐传来。
“地脉天然渗出……蕴含一丝生机!”王风不敢怠慢,立刻取出皮囊,谨慎地收集了一些这乳白色的泉水。他小心地托起“玉瑶”的头,将泉水缓缓喂入她干裂的唇瓣。
灵泉入喉,一股暖意从陈青瑶四肢百骸深处缓慢升起,原本如火焚烧的五脏六腑被一股无比精纯温和的力量缓缓抚慰着、滋润着,仿佛沙漠中龟裂的土地遇到了一场无声细雨。她残存的一丝神念无比震撼。
“如此精纯温和的地乳生机……远超寻常见闻……”“玉瑶”即便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也被这股涌入体内的生机之力深深震撼。在宗门她也接触过类似蕴含生机的灵泉水,但从未有过如此纯净、毫无杂质之感。这股纯净,像一道锐利的光,让她脑海中之前模糊的猜测瞬间清晰凝固:“又一次!他绝对……有办法!要么培育异种灵植,要么掌握了特殊的……水源秘法!”这个念头如同沉入湖底的烙印,在她心中变得无比深刻。
短暂的平和没能持续太久。雾谷深处浸骨入髓的湿寒气息,仿佛无数无形冰针,寻隙刺入陈青瑶虚弱的身体。突然间,她原本稍趋平稳的气息猛地一窒!
“嗯哼!”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她喉间挤出,身体在王风背上剧颤起来。那左肩伤口处沉淀的黑气,竟如一条被惊醒的沉睡毒龙,凶悍狰狞地顺着肩胛经络一路冲击而上!原本蛰伏的丝丝黑色雷光在其肌肤之下骤然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