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刺不破仙缘城东区低矮屋檐上的沉郁湿气。王风紧了紧领口,他熟稔地夹起装着符纸的粗布包袱,再次融入散修广场的摆摊大军中。广场上已挤满了为生计奔忙的身影,各式各样的货物铺在地上,吆喝讨价声在冰冷的空气里碰撞。
交上摊位费,王风来到分配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铺开那张旧油布,上面规规矩矩地码着厚厚一沓普通符纸,只在最显眼处,小心翼翼地放上一两张边缘隐有云气纹路的“上等云纹符纸”。木牌上的炭黑字迹依旧清晰。
“一阶下品符纸,五十张一捆,一块灵石。”
“上等云纹符纸,壹块半灵石每张,恕不议价。”
摆摊生意清淡,炼气三层的制符学徒“李牧”,修为低微,符纸品质虽好却价高,在精打细算的底层散修群体中并非首选。每日能卖出一些普通符纸,偶尔走运卖掉一张云纹符纸,入账不过两三块灵石,扣除半块摊位费,堪堪糊口。
不过王风也不单单指望这点微末收入过活,他的目光在鳞次栉比的摊位上扫过,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向周围的摊位,掠过陈旧的法器残骸、可疑的矿石标本、稀奇古怪的兽骨……摆摊的同时,他也在“淘宝”。
凭借神农空间和长春功赋予的对灵气、生机、乃至某些特殊物质波动的敏锐感知,寻找着散修广场这片泥沙中可能被遗漏的金粒。可惜,几日下来,除了几株年份尚浅但生机不错的寻常草药被他以极低价收入囊中外,并无重大发现。那枚曾在秘市引起空间感应的神秘“顽铁”,也再未出现。
几张符纸卖出去,换来两三块微温的下品灵石放入怀中,今日的温饱便又有了着落。
他收了摊,脚步一转,踏进任事堂开阔的门厅。玉璧之前,修士聚散如浮萍,王风立在光影模糊处,目光在玉璧顶端流转的高额报酬任务上停顿,耳中同时捕捉着周遭的低语。
“…黑风林西北角,那头铁背妖狼巢穴位置已探明,酬金八十灵石,须两人联手,速来!”
“…百药阁清剿药园蛇患的临时任务,报酬尚可,但那王管事扒皮抽髓是出了名的…”
“…听说了没?万宝楼三掌柜私下收一种‘墨髓苔’,产自阴寒沼泽深处…”
有人为凶险任务皱眉踌躇,有人对苛刻雇主低声咒骂,更有人在某个收购特殊药材或悬求鉴宝信息的任务前驻足良久,王风默默记下这些名字和只言片语。
另外,王风的心思还牵挂着那块“焦木”,玉璧上却始终未出现“草药、木系”等适合自己的任务。天也不早了,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任务,他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悦来客栈的单间里,布置好简陋的隔绝和预警禁制。王风将那截焦木放在桌上,它通体焦黑,触手粗糙,毫不起眼,他闭上眼,指尖轻轻搭上那粗糙焦黑的表面。
神识如极细的线,小心翼翼地探入,没有神农空间的提示,焦枯的表壳下,是一片死寂的荒漠。他不放弃,念力凝聚,穿透一层又一层碳化的朽木结构,艰难地向着中心挺进。
突然,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机感”在神识尽头摇曳了一下。
王风精神一振,那点生机极其微弱,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纯!当他的神识触碰到那焦黑外壳下的某些区域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便悄然渗入识海,仿佛炎夏里的一缕清泉,竟让连日紧绷的心神为之一松,杂念稍减。
与此同时,识海深处的神农空间,一股源于本能的细微悸动传递而来,牵引着他的意念投向那块焦木。空间传来一阵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带着亲近之意的波动。
王风缓缓睁眼,油灯跳动下,他的眼神比灯火更亮。绝非普通雷火焚毁的灵木残骸!这内蕴的生机与那奇异的清凉感,尤其是空间持续的亲和反应,都昭示着它隐藏着秘密。
但是价值几何?用途何在?必须找可靠渠道鉴定! 这个念头变得无比迫切。但公开的鉴定行?风险太大。他想到了那个油滑却似乎门路颇广的周桐。
次日午后,老孙头茶摊,劣质灵茶的苦涩弥漫。周桐刚剔着牙晃晃悠悠走进来,李牧(王风)便挂上惯常的拘谨笑容,快步迎上:“周哥,这儿!老孙头,上一壶‘青芽’。”
一壶稍显体面的青芽茶斟满,闲聊了几句散修间的琐碎,李牧(王风)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微紧张:“唉,周哥,不瞒您说,小弟这两天是又喜又愁啊。前些日子走了点运,在广场角落收了件老物件。”
李牧(王风)比划了一下,“看着像是块被天雷地火烧透了的木头芯子,黑黢黢的,本想着当个添头。可您猜怎么着?摸着它的时候,总觉得心神特别安宁,身上那点修炼积攒的燥气都消下去不少!这…这怕不是有点门道?”
又向前凑近几分,李牧(王风)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浓的不安:“我就想找人给掌掌眼,可又怕…周哥您是明白人,这坊市里‘笑面虎’可不少啊!万一东西被昧了是小,惹上麻烦…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可经不起折腾。”
“您见识广,路子多,可知道坊市里有没有那种…只认灵石、嘴比死人还严实,手艺又毒又老的行家?价钱好说,关键是安全!” 他刻意在“安全”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周桐端着茶碗,小眼睛眯缝着,捻着几根稀疏胡子,没立刻开口。目光在李牧脸上溜了一圈,片刻,他才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同样把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啧…老弟这是,得宝心切,又怕烫手啊!懂!哥哥我懂!”
说着,周桐伸出三根手指,在李牧(王风)面前的桌上无意识地轻轻搓动着,发出轻微的“索索”声。
李牧(王风)会意,毫不犹豫,立刻从袖中摸出三块下品灵石,不着痕迹地推到周桐手边的桌面上。灵石瞬间被宽大的袖袍覆盖、消失。
周桐脸上笑意更浓,再次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热气几乎喷到李牧耳边:“城南有间‘哑铁铺’,招牌都快烂了那家,打铁的老哑巴,那老东西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但可有一条没的说——规矩,顶天的规矩!”
他竖起一根指头强调:“你人搁那儿盯着,他当场看,是龙是虫,看完当场给你个结果。东西在他眼前看,完事儿就还你手,东西不用过夜,不拖泥不带水!”
随即他又咂咂嘴,比划出另一个手指:“不过啊,这死要钱的玩意儿,开口就得这个数,十块灵石,还必须是现钱。”
顿了顿,他眼神锐利了几分:“明白?只看东西,不问来路,看完两清。铺子就在城南耗子巷尾巴,对着一口水井。记住了,敲门,三长两短,用门环敲,轻重听着响!懂?敲错了,门都不会开”
李牧(王风)心中牢牢记住所有信息,尤其是“当场、盯着、两清”这几个关键词,这大大减轻了他对安全性的顾虑。但十块灵石!这几乎是他现在总资产的一成!他脸上适时露出为难和肉痛的表情:“十块…这…周哥,这价码…唉,多谢您指点!容小弟再掂量掂量,手头实在有点紧…”
周桐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端起茶杯。
李牧(王风)也饮了口茶,苦涩蔓延舌根。
火候未到,还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