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海面时，沈清辞正扶着苏灵溪站在星槎的船头。这星槎是昨日从青槐集一位散修手中购得，木舟周身刻满星轨符文，需以星石驱动，舟身泛着淡蓝微光，在粼粼波光中滑行如飞——这般法器，寻常散修难以拥有，若非那散修急着凑灵石冲击金丹，也不会以五十枚晶元的低价转手。
苏灵溪怀里的雪绒正探头望着海面，小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对咸湿的海风格外好奇。青雾灵雀落在船舷上，羽翼偶尔掠过水面，惊起几尾泛着银光的小鱼，引得雪绒“呜呜”轻叫。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潮生岛了，”沈清辞抬手替苏灵溪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耳后细软的绒毛——那是她狐妖真身的痕迹，只有在放松时才会显露，“柳道友说，潮生岛子时会被海水淹没，辰时退潮后才恢复集市，我们正好赶上午时的早市。”
苏灵溪点头，目光落在远处隐约可见的岛屿轮廓上。那岛被一层淡蓝水雾笼罩，像是浮在海面的琉璃，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的模糊片段：也是这样的晨雾，她化出狐形在海边奔跑，身后有个青灰色道袍的身影追着喊“慢点”，手腕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在想什么？”沈清辞注意到她的失神，声音放得更柔。
“没什么，”苏灵溪回过神，指尖轻轻蹭过沈清辞的袖口，“就是觉得这海和三百年前……有点像。”
沈清辞的心轻轻一颤。他也时常有这样的恍惚，仿佛某些场景在轮回中重复，只是抓不住具体的轮廓。他握紧苏灵溪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去：“等忙完忘尘骨的事，我们就在海边住一阵，好不好？”
苏灵溪眼睛亮了，用力点头。雪绒像是听懂了，蹭了蹭她的下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辰时末，星槎停靠在潮生岛的码头。码头由巨大的珊瑚石砌成，缝隙间长满淡紫色的海藻，随着海浪轻轻摆动。几个穿着蓝色布衣的渔民正忙着卸船，船上装满了泛着幽蓝的夜光藻，据说炼油后能让灯舟无需灵石，是潮生岛的特产。
“这位道友，要雇船去浮莲坊市吗？”一个皮肤黝黑的渔夫上前询问，他身边停着一艘小船，船舷上刻着“江”字，“我这船稳得很，只要两枚灵铢，比星槎省灵石。”
沈清辞刚要开口，青雾灵雀突然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头，对着渔夫急促地叫了两声。他心中一动——青雾向来警惕，这渔夫虽看似普通，腰间却别着一枚暗金色的令牌，边缘刻着与江家相似的纹路。
“不必了，我们想先逛逛早市。”沈清辞婉拒，拉着苏灵溪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回头望去，那渔夫正盯着他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翳，随即转身登上了一艘更大的船，船帆上赫然印着“江”字。
“是江家的人？”苏灵溪低声问，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概率是，”沈清辞皱眉，“江家是沿海的大家族，据说和归墟水潮阁有勾结，之前在青槐集就听说他们在找忘尘骨的线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两人顺着码头的石板路往岛中心走，潮生岛的街道很特别，路面铺着半透明的贝壳，踩上去能看到下方流动的海水，偶尔有小鱼从贝壳缝隙中游过，引得雪绒频频探头。
早市已经热闹起来，摊位沿着街道两侧摆放，卖的多是海上灵物：有装在琉璃瓶里的潮生贝珠（随月长圆，内藏满格灵气），有织成轻纱的鲛绡云丝（入水不湿，可避刀兵），还有摊主当场烤制的灵鱼串，鱼皮泛着金红，烤时渗出的油脂滴在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清辞，你看这个！”苏灵溪停在一个卖灵宠零食的摊位前，拿起一小袋青冥豆粉，“雪绒肯定喜欢。”
摊主是个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笑着说：“姑娘好眼光，这青冥豆粉是用三年生的青冥豆磨的，还加了星尘蜜，灵宠吃了能补元气。一枚晶元两袋，买三袋送一袋灵鱼干。”
沈清辞刚要付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被几个江家修士围住，女子怀里抱着一个木盒，脸色苍白却不肯松手。
“把盒子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为首的修士满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把裂地毒戈，戈刃泛着暗绿光泽，“江少爷要的东西，还没人敢不给！”
“这是璃姐姐的东西，你们不能抢！”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上去，却被修士一把推开，摔倒在地上。
苏灵溪看得生气，刚要上前，沈清辞拉住她，摇了摇头——江家修士有筑基中期的修为，还带着淬毒的武器，贸然出手会吃亏。他目光扫过周围，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正蹲在地上用铜盆接海水，盆中月影晃动，正是捞月僧（于午夜以铜盆捞月影，月缺则人魂缺）。
“大师，能否出手相助？”沈清辞走过去，递上一枚晶元。
捞月僧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眼底映着铜盆中的月影：“道友可知那女子是谁？”
“不知，但江家强抢东西，总归不合道义。”
捞月僧轻笑一声，接过晶元，起身走到江家修士面前，铜盆往地上一放：“诸位，借一步说话。”
江家修士本想呵斥，却看到铜盆中的月影突然扭曲，自己的影子在盆中竟渐渐变得模糊。为首的修士脸色一变：“捞月僧？你敢管江家的事？”
“不是管闲事，”捞月僧指了指铜盆，“你们的魂影已入我盆中，再不退，今日便要魂缺于此。”
江家修士忌惮捞月僧的术法，又怕真的丢了魂魄，只能恨恨地瞪了女子一眼，不甘心地离开了。
“多谢大师。”女子连忙上前道谢，怀里的木盒抱得更紧了。她约莫二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眸是淡蓝色的，说话时带着轻微的空灵音——竟是鲛人。
“姑娘是鲛人璃？”沈清辞想起之前听说的人物（鲛人璃：泪落成珠，珠中养微型沧海，珠破则淹城）。
鲛人璃点头，又指了指地上的小男孩：“这是阿吾，我从海边救的。”
阿吾爬起来，跑到鲛人璃身边，小声说：“璃姐姐，他们要抢你的‘海音石’。”
“海音石？”苏灵溪好奇地问，“是能录潮声的那种吗？”
鲛人璃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块淡蓝色的石头，石面上有细密的纹路，轻轻一碰，就传出海浪拍岸的声音：“这石头里藏着归墟之海的潮声，据说能指引找到忘尘骨的方向。江家一直在找它，刚才那些人就是江家的狗腿子。”
沈清辞心中一动——忘尘骨的线索终于有了眉目。他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船帆拉动的声音，一艘巨大的楼船朝着码头驶来，船帆上的“江”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不好，是江家的主舰！”鲛人璃脸色大变，“他们肯定是回去搬救兵了，我们得赶紧走！”
捞月僧摇了摇头：“走不了了，那船是‘幽帆鬼舰’的仿制品，速度比星槎还快。”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楼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江家修士，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青年，面容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枚玄黄土晶（一握重万斤，土系重力术最佳媒介），正是江家少爷江辰。
“璃姑娘，把海音石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江辰的声音透过灵力传来，带着一股威压，“不然，这潮生岛今日就要被海水淹没。”
鲛人璃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泪腺开始发热——鲛人泪能成珠，可一旦落泪，珠中藏的微型沧海若爆开，真的会淹了岛屿。
“你别逼她！”苏灵溪挡在鲛人璃身前，指尖凝聚灵力，“忘尘骨不是你们能染指的！”
江辰冷笑一声：“一个狐妖也敢多管闲事？给我上！”
几个江家修士立刻冲了上来，手里握着刀剑，朝着苏灵溪砍去。沈清辞立刻挡在她身前，施展玄龟甲，淡青色的龟甲虚影瞬间展开，挡住了攻击。“灵溪，带着璃姑娘和阿吾去码头，我来拖住他们！”
“我不走！”苏灵溪不肯离开，“要走一起走！”
“听话！”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玄龟甲在修士的攻击下已经开始晃动，“我有青雾和星槎，不会有事的。你先去码头等我，我很快就来！”
鲛人璃拉了拉苏灵溪的衣袖：“姑娘，我们先走吧，沈道友说得对，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他。”
苏灵溪看着沈清辞的背影，眼眶泛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抱着雪绒，跟着鲛人璃和阿吾往码头跑去。青雾灵雀在他们头顶盘旋，时不时对着追来的修士发出尖锐的鸣叫，干扰他们的行动。
江辰见他们要跑，冷哼一声，将玄黄土晶往地上一掷：“重力术！”
晶块落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重力笼罩下来，苏灵溪等人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像是被灌了铅。阿吾更是直接摔倒在地，小脸憋得通红。
“想跑？没那么容易！”江辰朝着他们追来，手里凝聚起灵力，准备施展碎星拳。
就在这时，沈清辞突然从侧面冲来，指尖凝聚起玄冰刺，朝着江辰的后背射去。江辰被迫转身防御，重力术的威力顿时减弱。
“灵溪，快上船！”沈清辞大喊，同时继续用玄冰刺牵制江辰。
苏灵溪立刻拉起阿吾，和鲛人璃一起跑到码头，登上了之前那艘刻着“江”字的小船——渔夫已经跑了，船还留在原地。鲛人璃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船舷上，小船顿时发出淡蓝色的光芒，速度变得极快，朝着星槎的方向驶去。
沈清辞见他们安全离开，心中一松，转身就要撤退。可江辰已经恼羞成怒，施展碎星拳朝着他打来，拳风裹挟着星辰之力，带着破空之声。
“你走不了了！”江辰的拳头离沈清辞越来越近，玄龟甲的光芒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见。
就在这危急时刻，捞月僧突然出现，铜盆朝着江辰一扣，盆中的月影瞬间飞出，化作一道光刃，挡住了碎星拳。“道友，该走了！”
沈清辞立刻趁机施展踏雪无痕步，朝着码头跑去。捞月僧紧随其后，铜盆不断放出月影光刃，暂时挡住了江家修士的追击。
两人登上小船时，江家的楼船已经追了上来，甲板上的修士正朝着他们射箭。鲛人璃立刻取出海音石，注入灵力，石头发出剧烈的潮声，海面上顿时掀起巨浪，将楼船暂时挡住。
“快走！”鲛人璃操控着小船，朝着星槎的方向疾驰。沈清辞回头望去，江辰站在楼船的船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怒视，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雷霄劫晶（天雷余烬，助修士提前感应雷劫），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小船停靠在星槎旁，众人立刻登上星槎。沈清辞启动星槎，符文亮起，木舟瞬间加速，朝着归墟之海的方向驶去。直到潮生岛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众人才松了口气。
阿吾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璃姐姐，江家的人还会追来吗？”
鲛人璃摸了摸他的头，眼底带着担忧：“会的，江家对忘尘骨势在必得，而且他们和归墟水潮阁有勾结，归墟之海才是真正的危险。”
苏灵溪走到沈清辞身边，看着他手臂上的擦伤（刚才被江家修士的刀划到），眼眶又红了：“清辞，你受伤了，疼不疼？”
沈清辞摇摇头，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一点小伤，不碍事。你看，我们拿到了海音石，离忘尘骨又近了一步。”
苏灵溪点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之前买的青冥豆粉，倒了一点在手心，递给雪绒。雪绒小口吃着，偶尔抬头对着青雾灵雀叫两声，像是在安慰它。
夕阳西下时，星槎驶入了归墟之海的边缘。海面变得漆黑，连星光都无法穿透，只有星槎的符文发出淡蓝微光。鲛人璃站在船头，手里握着海音石，石头的纹路变得越来越亮：“忘尘骨应该就在归墟之海的海眼附近，那里有归墟水潮阁的分舵，我们要小心。”
沈清辞看着漆黑的海面，太上忘情骨在体内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海眼的气息。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但只要有苏灵溪在身边，他就有勇气走下去。
夜幕降临时，苏灵溪在甲板上铺上一块鲛绡云丝的垫子，让沈清辞坐下调息。她拿出从青槐集买的赤血桑，开始捻丝——她要给沈清辞缝一个护符，用赤血桑丝和潮生贝珠，能挡下金丹修士的一击。
沈清辞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身上，耳后的绒毛泛着淡银光泽。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模糊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光，有个狐形的小家伙在他身边转圈，尾巴扫过他的手腕，带着暖意。
“灵溪，”沈清辞轻声开口，“等找到忘尘骨，我陪你去看遍所有的海，好不好？”
苏灵溪抬头，眼里满是星光：“好，拉钩。”
她伸出小指，沈清辞笑着勾住她的指尖。甲板上很安静，只有海浪拍打着星槎的声音，还有雪绒和青雾灵雀的轻响，像是一首温柔的夜曲。
而在他们身后，江家的楼船正穿过黑暗，朝着归墟之海驶来。江辰站在船头，手里握着雷霄劫晶，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沈清辞，苏灵溪，这次我看你们还能往哪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