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落独坐于揽月阁内室。寒玉床的冷气丝丝缕缕渗入经脉,试图压制那因“牵丝蛊”而时时躁动的阴寒内力。他闭目内视,能“看”到丹田深处,几近无形的诡异丝线扎根其中,与他自身的真气纠缠不清,并向着虚空延伸,隐隐指向沈萧所在的方向。
这种联系让他极其不适,仿佛自己的命门被系于他人之身,还是系在一个黑化值高达82%的目标身上。
【小笼包,这‘牵丝蛊’除了反噬,可还有其他特征或弱点?】沉落在心中询问,试图找出应对之策。
【喵,资料库记载不全。只提及此蛊极阴,畏至阳至刚之物,且与施术者、受术者心神相连。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施术者的负面情绪,可能会加速催化或……刺激蛊虫异动。】小笼包努力检索着信息。
负面情绪?沉落蹙眉。原主沉落阴鸷冷酷,负面情绪几乎是他的底色,这无疑是在养蛊为患。而自己……若要降低沈萧黑化值,难免需要与之周旋,情绪波动恐怕也难以完全避免。
正思忖间,心口猛地一悸!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随即而来的是沿着那“牵丝”传递而来的、一股强烈至极的压抑痛楚和冰冷的愤怒!
是沈萧!
沉落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三分,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情绪来得猛烈而突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法完全掩饰的尖锐。
【宿主!你怎么了?是蛊虫反噬吗?】小笼包惊慌道。
【不……是沈萧那边……】沉落咬牙,感受着那通过蛊虫隐隐传来的情绪波动,【他情绪极不稳定,影响了蛊虫,连带我也……】
他立刻收敛心神,强行运转内力,试图隔绝那情绪的侵袭,效果却微乎其微。这“牵丝蛊”如同在他和沈萧之间架起了一座扭曲的桥梁,一方的强烈情绪极易引起另一方的感应。
沈萧此刻……在做什么?为何会突然如此?
与此同时,楼西别院。
沈萧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石墙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猩红和暴戾。
他面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影部下属。
“你再说一遍?”沈萧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少、少主息怒!”下属吓得魂飞魄散,“属下只是偶然听药长老麾下的童子醉后失言,说……说楼主每次闭关后,药长老都会秘密送去一种特殊的‘安神汤’,那汤药成分极怪,似乎……似乎有压制某种活物的功效……还、还说楼主体内或许有……”
“有什么?!”沈萧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刮过下属的脸。
下属吓得几乎瘫软:“有、有‘东西’……需要定期用药压制……否则便会……反噬其身……”
轰——!
沈萧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直以来模糊的猜测、义父反常的举动、那不近人情的冷酷、偶尔流露的异样……瞬间似乎都有了指向!
那所谓的“安神汤”,那讳莫如深的闭关,那不许人近身的规矩,那日渐幽深难测的气息……难道义父体内真有什么隐患?甚至可能是……修炼那邪功的代价?而那邪功,是否就与将自己炼成傀儡的阴谋有关?
巨大的愤怒和被欺瞒的痛楚席卷了他!原来如此!原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所有隐晦的期待,在义父眼中,或许都只是一场早已注定的、为他病情或是阴谋服务的棋局!
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也通过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牵丝蛊”,狠狠撞向了另一端的沉落!
揽月阁内,沉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色暗沉,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黑气。他踉跄一步扶住桌案,额角青筋跳动,那股来自沈萧的愤怒和痛苦几乎要撕裂他的心神。
【不行……必须稳住他……】沉落擦去嘴角血迹,眼神锐利起来。再让沈萧这样情绪失控下去,不等他黑化值爆表动手,这该死的蛊虫可能就先要了自己半条命!
他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和那共鸣的痛楚,迅速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略一思索,挥毫写下几行字。笔迹依旧带着原主的冷峭瘦硬,内容却截然不同。
“《孤影》剑诀‘影’字篇三处关窍疑点,予你参详。明日子时,揽月阁后竹林。”
没有落款,但沈萧认得这字迹。
写完后,沉落将纸条卷入一个小巧的铜管,唤来心腹暗卫:“送去少主处,务必亲手交予他,不得经任何人之手。”
“是!”暗卫领命,无声消失。
沉落疲惫地坐回寒玉床,继续运功压制体内因情绪共鸣而躁动的蛊虫和内力。他希望,这份突如其来的、超越以往“教导”范围的剑诀疑点,能暂时转移沈萧的注意力,将他的情绪从愤怒怀疑拉回武学探究上来。
果然,别院中,正处于暴怒边缘的沈萧接到铜管,看到字条内容时,猛地愣住了。
剑诀疑点?而且是“影”字篇最深奥的几处?义父从未如此主动且具体地给予过他指点,尤其是在刚刚训诫过后不久!
子时,竹林……那是他幼时初学剑法,义父偶尔会在一旁观看的地方。虽然次数寥寥,且从不多言,但却是少数不那么令人窒息回忆的所在。
义父此举……是何意?
是察觉到了他的探查,故布疑阵?还是真的……意在指点?
那汹涌的愤怒和怀疑,被这突如其来的、直击他内心深处对武学渴望的信息猛地一搅,变得混乱起来。暴戾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强行勾起的、不愿承认的好奇。
【叮!沈萧黑化值下降至80%!情绪稳定了一些。宿主,你成功转移他注意力了!】小笼包及时汇报。
沉落微微松了口气,心口的悸痛感也随之减轻。果然有效。
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沈萧的怀疑并未消除,只是被暂时压下。那个关于“安神汤”和义父体内“有东西”的线索,像一根刺,已经扎进了他心里。
而自己,也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牵丝蛊”的方法。否则,每一次沈萧的情绪波动,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子时竹林之约……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在看似“指点”的掩护下,进一步试探、安抚,甚至……为自己寻找生路的机会。
夜色更深,揽月阁与西别院,两人隔空相望,各怀心思。
无形的蛊丝,在月光下无声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