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邀请函,来得悄无声息,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陆寒琛和苏晚晴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里。
烫金的硬质纸卡,散发着淡淡的雪松冷香,上面优雅地勾勒出一艘庞大游轮的轮廓,下面是几行流畅的英文:
“‘海洋之心’号跨洋首航,诚邀陆寒琛先生及其伴侣,共赴七日奢华之旅。”
落款处,是一个低调而神秘的家族徽章。
苏晚晴拿着这张轻薄却重若千钧的卡片,指尖有些发凉。她抬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陆寒琛。
男人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金边。他沉默着,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细微的运作声。
“于承瑾送的?”苏晚晴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寒琛缓缓转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冷冽。
“除了他,还有谁。”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嘲弄,“打着‘促进国际商贸交流’的旗号,请了半个圈子里的名流。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站起身,迈着长腿走到苏晚晴面前,抽走她手中的邀请函,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你怎么想?”苏晚晴看着他,心里那股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上次的海滨论坛就风波不断,这次是在茫茫大海上!那岂不是……
“还能怎么想?”陆寒琛挑眉,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知道我最近在接触几个海外项目,急需打通上层渠道。这艘船上,有我想见的人。”
“所以……明知是陷阱,你也要去?”
“去!为什么不去?”陆寒琛忽然笑了,那笑容恣意又张扬,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自信,“他摆好了戏台,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他俯身,双手撑在苏晚晴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黑眸牢牢锁住她:“怎么?怕了?”
他的距离太近,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脸颊。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的锋芒。她太了解这种眼神了,这是他面对挑战时,才会露出的、属于猎人的眼神。
“我不是怕。”苏晚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只是觉得……太危险了。在海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
“那就让他来!”陆寒琛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狠劲,“我陆寒琛,什么时候怕过这些魑魅魍魉?”
他抬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动作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柔的安抚意味。
“况且,”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魔力,“我不会让你出事。”
苏晚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不容撼动的决心,也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的骄傲,他的野心,都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退缩。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主动握住了他蹭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很大,温暖,干燥,指腹有薄薄的茧,磨蹭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我不是你的累赘,陆寒琛。”她看着他,眼神清亮而坚定,“我会看着你,提醒你。我们一起去。”
陆寒琛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微痛。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决定已下,接下来的几天,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忙碌。
陈默进进出出,汇报着所有已确认登船的宾客名单,以及能查到的关于“海洋之心”号的一切信息。每一个名字,都可能是一个变数,一个潜在的盟友,或者……敌人。
陆寒琛的书房里,灯光常常亮到深夜。他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写满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可能发生的危机预案。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大脑高速运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苏晚晴也没有闲着。她利用自己修复师对细节和历史的敏感,查阅了大量关于这艘游轮建造背景、设计公司乃至首航航线历史的资料。她甚至找出了那个神秘家族徽章的来历——一个以航运起家,背景深厚,近些年却逐渐转向幕后,行事愈发低调的欧洲老钱家族。
“这个家族,近三十年几乎没有公开举办过如此规模的活动。”苏晚晴将一份整理好的资料递给陆寒琛,眉头微蹙,“这次突然高调,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陆寒琛接过资料,快速浏览着,眼神愈发深沉。
“于承瑾能请动他们做幌子,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他冷笑,“看来,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把我摁死在这片海里。”
出发的前一晚,压抑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陆寒琛站在衣帽间里,看着佣人将熨烫好的礼服和常服装箱。苏晚晴则在检查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除了必要的证件和女性用品,还悄悄放了一些应急药品,和她习惯带在身边的、一套小巧精致的修复工具——那些坚硬的、带有各种棱角的特种金属工具,在某些时候,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夜里,苏晚晴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置身于那艘华丽无比的“海洋之心”号上,周围是喧嚣的音乐和晃动的人影。她穿着华丽的礼服,却赤着脚,在冰冷的甲板上奔跑,寻找着陆寒琛的身影。突然,船体剧烈倾斜,冰冷的黑色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她吞噬。她挣扎着,看到陆寒琛在不远处,正与一个模糊的黑影搏斗,她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晚晴!苏晚晴!”
急切低沉的呼唤将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对上是陆寒琛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床头灯开着,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呼吸急促。
“做噩梦了?”陆寒琛的手臂环过来,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结实温热的胸膛贴着她冰凉的后背,带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苏晚晴在他怀里轻轻颤抖,梦里的窒息感依然残留。
“我梦到……船沉了……海水好冷……”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陆寒琛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梦都是反的。”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肯定,“有我在,船沉不了。”
他的语气那么笃定,仿佛真的能掌控一切,连命运都能扭转。
苏晚晴在他沉稳的心跳声中,慢慢平静下来。但心底深处,那份不安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第二天下午,他们抵达了港口。
当那艘名为“海洋之心”的巨型游轮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远超了苏晚晴的想象。
它太大了!像一座移动的、洁白的钢铁城堡,巍然耸立在蔚蓝的海面上,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乘客们像蚂蚁一样,沿着舷梯缓缓上行,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可苏晚晴看着它,却只感到一阵寒意。
这华丽的庞然大物,在她眼里,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镶金嵌玉的大口,等待着吞噬猎物。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陆寒琛的手。
陆寒琛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用力回握了一下。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抬头,望向那艘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走吧。”他低声说,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踏上战场的决然,“让我们去看看,于承瑾到底为我们准备了怎样的一场……好戏。”
他搂住苏晚晴的肩膀,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迈着沉稳的步伐,踏上了那通往未知与危险的舷梯。
脚步坚定,无可阻挡。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舷梯上。
巨轮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声,像是某种宣告。
船,缓缓离开了港口,驶向那片暮色渐浓、迷雾笼罩的深邃海洋。
前方的路,是天堂,还是地狱?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