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不是某一个点的剧痛，而是全身的都在疼痛。
紧接着，一股阴冷、滑腻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贪婪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机。
魔气。
林风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地狱，而是一片被柔和光晕笼罩的漆黑。
光芒来自一颗悬浮在半空的月光石。
石下，一道纤弱的身影蜷缩着，靠着洞壁，已然沉沉睡去。
是萧清雪。
她身上那件华贵的圣女法裙，此刻已是褴褛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与尘土。
那张平日里清冷如雪的脸颊，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下，是一片掩不住的青黑。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搭在膝头的佩剑上，保持着最本能的戒备姿态。
林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很久。
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与湿润。
他尝试动一下身体，后背的剧痛瞬间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颗三转续命丹的药力，虽然吊住了他的命，但那侵入体内的魔气，却正在不断破坏他的经脉。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他这具身体也废了。
必须尽快找到恢复的资源，驱散魔气。
林风的目光扫过洞口，那里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幕在缓缓流转。
高阶隐匿阵盘。
是王腾储物戒里的战利品，也是他昏迷前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阵盘的运转，需要灵力。
他能感觉到，阵盘正在抽取他体内最后那点可怜的灵力，光幕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
时间不多了。
他闭上双眼，强忍着刺痛，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外。
神识掠过洞外的乱石与藤蔓。
外界的景象，瞬间反馈到他的脑海。
焦黑的土地，残破的营帐骨架，还有那座由数百具尸骸堆积而成的京观。
浓郁的血腥与死气，即便只是神识的感知，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这里是一片死地。
林风没有放弃，继续将神识向外延伸。
一里。
三里。
五里。
他的神识已经非常虚弱，每延伸一寸，都像是在用针尖扎着他的大脑。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准备收回神识的瞬间。
在东方约七里外的一处隐蔽山坳中，几道微弱的生命气息，突然闯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有人！
林风心神一凛，立刻将所有残存的神识之力，全部聚焦了过去。
那是一群修士，大约五六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的法袍破烂不堪，正围坐在一起，神情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看他们法袍的样式，是青云宗的弟子。
林风的戒备心提到了最高。
在这种地方，同门，未必是依靠。
他屏住呼吸，将神识凝聚成一束，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们附近，倾听着他们的交谈。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小的弟子，声音带着哭腔。
“孙师兄……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宗门……真的会派人来救我们吗？”
被称作孙师兄的，是一个身形高瘦的青年，他虽然同样狼狈，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倨傲。
是孙浩。
林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呵呵，跑的最快的家伙果然也活了下来。
只听孙浩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优越感。
“怕什么？”
“你们以为我和你们一样？”
他刻意挺了挺胸膛，傲然道：
“我已经加入了‘天骄会’！”
“天骄会？”
周围的弟子们发出一阵惊呼，看向孙浩的眼神瞬间从怀疑变成了敬畏与谄媚。
“我可是天骄会的核心成员！宗门为了培养我们这些人，花费了多少资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
孙浩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声音也越发张扬起来。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次兽潮爆发前，宗门就已经下达了密令，将所有精英弟子，尤其是我们天骄会的许多成员，全部提前召回了。”
一个弟子壮着胆子问道：
“那……那我们和天衍宗的盟约……”
“盟约？”
孙浩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不屑。
“那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我们青云宗凭什么要为了天衍宗那群蠢货拼命？让他们去跟兽潮耗着吧，听说这次她们损失惨重，连圣女都失陷在战场上了，真是大快人心！”
“我们只需要在这里躲几天，等宗门的清剿部队一到，自然会派人来接我。你们几个，能跟着我，是你们的福气。”
山坳内，几名弟子立刻开始对孙浩歌功颂德，阿谀奉承。
山洞中，林风的神识缓缓收回，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的眼眸，此刻已是冰冷一片。
青云宗，单方面撕毁了合约。
他们把所有低阶弟子，连同盟友天衍宗，一起当成了炮灰，弃子。
难怪……难怪援军如此孱弱。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放弃的人。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萧清雪。
如果让她知道，她拼死守护的盟友，从背后给了她一刀，她会是什么表情？
青云宗，是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竟一时没有了容身之处。
林风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孙浩所在的方向。
一股森然的杀意，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孙浩必须死。
一抹决然，在林风眼中闪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被魔气缠绕、几乎废掉的身体，又看了一眼洞外那群正在畅想着未来的青云宗弟子。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活命吗？
那就拿你们的命，来给我续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