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针对落下的同时,南锣鼓巷95号院内,那些被仇恨与屈辱浸透的“老邻居”们,仿佛约好了似的。
此刻也在不约而同地酝酿着他们的报复。
只不过,因为各自性格与盘算的不同,他们的计划,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协和医院,外科病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来苏水味,惨白的墙壁上,石灰因年久而微微剥落,露出底下青灰的砖石。
“哥,你慢点,当心脚下。”
何雨水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蓝色学生装,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己的哥哥,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愤怒。
今年刚上初二的她,在得知哥哥何雨柱被人打断三根肋骨,躺在医院里咳血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有一说一,在贾东旭没死,没被秦淮茹一家彻底吸血之前,何雨柱对自己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那是真没得说。
吃的喝的从不短缺,省吃俭用愣是给她买了院里第一辆自行车,就为了方便她去上中专。
因此,此时兄妹俩的感情是真挚的。
看到哥哥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闷哼,何雨水第一时间就冲去了派出所。
来的不是交道口派出所的民警,但显然,95号院与方家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冲突,早已成了附近几个辖区的“知名案例”。
四九城多少年了,就没出过这么离谱的事——上百号老少爷们,堵着门欺负一个刚死了爹妈的孤儿。
因此,当两名公安进了病房,简单了解了情况后。
那是一点好脸色没有,对着正抹眼泪的何雨水就是一顿训:
“哭什么哭?
人家父母出殡的大日子,你哥像个二杆子似的,领着大几十号人上门堵着叫嚣,没被人当场打死就算他命大,偷着乐吧!
你还想追究人家的责任?”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公安说完,还用皮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何雨柱的床脚,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有事没事儿?
想好了再说!
你要真想追究,那我们派出所就公事公办,拘他几天也不是不行。
但你们两家的仇,可就往死里结了,到时候再出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何雨柱也不是真傻子。
虽然住院这两天,院里连一个过来给他通气、垫付医药费的人都没有,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可他自己也清楚,这事儿,从根上就办得不地道。
于是赶紧朝着两名公安连连摆手,胸口的剧痛让他每说一个字都龇牙咧嘴:
“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等两名公安黑着脸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何雨柱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让心疼不已的何雨水扶自己起来。
“哥,真就这么算了?
你就白白被打了?
好歹……好歹让隔壁院的出个医药费啊!”
何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
“咳……咳咳……”
何雨柱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吐进床边的痰盂里,这才喘着粗气道:
“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儿,技不如人,老子认栽!
这口气,回头老子自己当面讨回来就是了。”
他伸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妹妹的头,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你哥我啊,这回也是被人当枪使,给架上去了。
你也别记恨人家方源,这事儿……怨不着他。”
许是脚沾了地,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
傻柱此刻竟是难得的头脑清明,他甚至还担心何雨水年纪小,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去找方源的麻烦。
一想到那天方源那石破天惊的一脚,直到现在,他的胸口还隐隐作痛,记忆犹新。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倒吸一口凉气:
“嘶……那小子,下手是真他娘的黑啊!”
何雨水搀扶着哥哥,一步一步挪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眼圈红红地埋怨道:
“好歹你也是为了院子里的人出头,才被打成这样的。
可你看看,这都几天了,除了我,连一个过来探望、问一声的人都没有,也太让人寒心了!
哥,你也是,她一个后院老太太的事,你非要强出头做什么?
看把你给打的!”
何雨柱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滞。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混、愣、横,是他这几年在院子里立足,保护家业、保护妹妹的人设。
在没被贾家那朵白莲花盯上,没被易中海当成养老备胎算计之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勉强扯了扯嘴角,傻柱伸手在何雨水的头顶上轻轻揉了一把,声音沙哑道:
“知道了,知道了。
以后啊,咱兄妹俩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院里那些烂事,再也不管了。
相信有了这回,他们也没那个脸再来找我了。”
“最好是这样。”
何雨水噘着嘴,低声嘟囔了一句。
一个没有父母在旁教导,最后却能凭自己本事考上中专的女孩,哪怕现在年纪还小,又怎么可能真是个傻的?
虽然看得还不如后来那么透彻,但作为心思敏感的少女,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点事,她心里一清二楚。
相对于傻柱这种,准备等伤好之后,再跟方源明火执仗、真刀真枪地较量一场的做法。
院里那三位被撸了职的“前”大爷,手段就要阴险得多。
后院,易中海家。
屋里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十五瓦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易中海靠在椅背上,脸上的五指山印记还未完全消退,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靠着谨小慎微过了大半辈子,他是绝不肯在这风口浪尖上,听后院那个老聋子的话,去找什么街溜子教训方源。
那风险太大了。
可这口气,他也咽不下去。
从后院回来后,立刻拉着老伴儿周翠兰,在屋里密谋了一番。
“他不让我好过,咱也不能让他过得舒坦了。”
易中海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般嘶嘶作响:
“这几天,你没事就上胡同里转转,跟那些长舌头的娘们儿多聊聊。
也不要明着说,就半真半假地暗示一下。”
他凑到周翠兰耳边,面授机宜:
“你就说,方家那小子成分不好,他老子方礼,去年刚被批斗送去劳改,今年就死在了农场。
这事儿蹊跷啊……你说,会不会是这些不服改造的资本家,对咱们的政策不满,故意……以死明志啊?”
“以死明志”四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其中蕴含的恶毒,让周翠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年头,什么罪名最大?
不是偷,不是抢,而是跟“政治”沾边。
这盆脏水要是泼实了,方源那小子就算不脱层皮,也得惹一身甩不掉的骚。
与他抱着同样阴损想法的,还有前院的阎埠贵。
“那是四百块啊!整整四百块!
就换了三坛子破酒跟一桌席面?”
饭桌上,阎埠贵瞪着盘子里那几根蔫了吧唧的咸菜丝,心疼得连窝窝头都吃不下去了。
被方源当众踹了一脚的阎解城也满脸怨毒地说道:
“爸,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早晚要他好看!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黑五类,他凭什么那么嚣张!”
“就是!就是!”
年仅九岁和七岁的阎解放、阎解旷虽然什么也不懂,但不妨碍他们跟着同仇敌忾。
说话间,两人的筷子偷偷伸向盘子里,那根唯一属于自家老爹的芥菜丝——好歹有点咸味儿啊。
“啪!”
然而,在同样算盘成精的杨瑞华眼皮子底下,这两小子的道行还差了点。
她目光一凝,眼疾手快,一筷子敲在了两个儿子的手背上。
“妈!你干什么!”
“呜呜……我的手好疼!”
杨瑞华瞪了两人一眼,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没规矩!你爹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好东西都得紧着他先吃!”
“诶,不要这么说嘛。”
阎埠贵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
“说是一人一根,那就是一人一根。
咱们家的规矩是什么来着?
吃不穷,穿不穷……”
“算计不到要受穷!”
阎家几口人异口同声地接道。
“诶,这就对了!”
阎老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是思索再三,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窝窝头,一边嘱咐杨瑞华:
“回头你跟街坊邻居们聊闲篇的时候,也帮着吹吹风。
就说啊,方家那小子,命硬,克父克母!
谁家姑娘要是跟了他,保管活不长……”
话说一半,却被杨瑞华打断了。
“老头子,这法子怕是没啥用吧?”
杨瑞华撇了撇嘴:
“方家出殡那天,娄家那姑娘你又不是没见着?
人家都给未来公婆披麻戴孝了,这是铁了心要跟人过的。
这会儿说这个,怕是用处不大吧?”
“你懂什么?”
阎老西斜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在乎这个!
而且,你忘了娄董走的时候,那脸色有多难看了?
就差当场跟闺女断绝关系了!
你说,要是这个时候,隔壁那小子的名声彻底坏了,是不是正好就给了娄家一个悔婚的台阶和理由嘛!”
四九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95号院这片住的,又多是轧钢厂的老员工,自然有不少人认得大名鼎鼎的“娄半城”。
杨瑞华这才恍然大悟,笑着奉承道:
“老头子,还是你看得远。”
“那是!”
阎埠贵得意地一挺胸膛。
唯有坐在一旁,全程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的阎解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自家这老头子,是真他娘的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