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科的会议室,仿佛成了林默近日来的第二个办公室。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李科长和王副科长依旧坐在对面,但这次旁边多了一个人——医务科负责医疗纠纷调解的干事,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一副准备详细记录的架势。
“林医生,请坐。”李科长的开场白依旧刻板,“关于一小时前你主刀的那台门静脉损伤修复术,我们需要你详细说明一下情况。尤其是,在院方已明确暂停你手术权限的前提下,你再次主刀的行为,是否符合规定?”
果然,直奔主题,揪住“违规”不放。
林默坐下,神情未变:“情况紧急,患者失血性休克濒临死亡,家属已签署手术同意书。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第三十三条和《执业医师法》第二十四条,在危及患者生命的紧急情况下,医生有权也有义务采取紧急医疗措施,事后及时向医院报告即可。”
他再次精准引用法规,将“违规”定义为“紧急避险”下的合法行为。
王副科长推了推眼镜:“但据我们了解,当时现场有一名值班主治医生,并非完全无人可用。你是否评估过,由该主治医生主刀的可能性?”
“评估过。”林默回答得毫不犹豫,“该患者伤情复杂,疑似门静脉主干区域损伤,处理此类创伤需要特定经验和技巧。值班主治医生擅长普外科常规手术,对此高风险术式经验有限。在当时条件下,由我主刀是患者生存率最高的选择。这一点,手术录像和患者目前暂稳的生命体征可以证明。”
他语气平稳,每一个字都基于客观事实和医学判断,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却堵得对方哑口无言。难道能否认选择生存率更高的方案是错误的?
负责记录的干事笔尖顿了顿。
李科长脸色不太好看,换了个角度:“即使情况特殊,你的行为也过于冒进!一旦手术失败,你将负全部责任,医院也会被拖入巨大的纠纷!”
“我的职责是尽最大努力救治患者,而不是优先考虑失败后的责任归属。”林默的目光扫过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如果因为害怕担责而见死不救,那才是医生和医院最大的失职。”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林默的逻辑无懈可击,始终站在医疗伦理和患者利益的制高点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苏晚晴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脸上是标准的行政式微笑。
“李科长,王科长,打扰一下。”她将文件放在李科长面前,“这是刚收到的医调委转来的一个‘咨询函’,关于近期我院某位医生手术资格的一些‘民间疑问’,按流程需要医务科这边做个初步情况说明备查。不是很急,您先处理完林医生的事。”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但“医调委”、“咨询函”、“民间疑问”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却让李科长和王副科长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刚想借题发挥,外部压力的影子就已经落到了桌上。这绝不是巧合。
苏晚晴放下文件,像是才看到林默一样,略显惊讶:“林医生还在啊?急诊那边刚才还在问,昨天车祸救援那个脑疝患儿的术后复查ct结果出来了,想请你有空过去看一下,他们有些参数拿不准。”
她这话看似平常,却巧妙地提醒了在座各位林默刚刚立下的功劳——那个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
李科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色变幻不定。
苏晚晴冲几人微微点头:“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优雅地转身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悄然改变了会议的走向。
李科长看着桌上那份来自医调委的“咨询函”,又想到苏晚晴背后代表的院长势力,以及林默那无可指摘的技术和刚刚建立的功绩,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不少:“林医生,你的技术和对患者的负责态度,院里是知道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频繁的‘特殊情况’会让管理工作很难做。这样吧,这次的事情,你先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交上来。至于最终如何处理……等我们研究后再议。”
这是暂时搁置,也是妥协。
王副科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可以。”林默起身,没有任何纠缠,干脆利落地离开。
他知道,这场交锋,他暂时又顶住了。但这并非结束。苏晚晴的介入暂时平衡了局面,却也让水更深了。
回到科室,他打开电脑,开始撰写那份情况说明。措辞客观、冷静,只陈述事实和医学依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写完报告,发送。他站起身,准备去急诊科看那个脑疝的孩子。
经过护士站时,听到两个小护士在低声交谈,语气兴奋:
“哎,你看内网论坛没?有人匿名发了帖,说今天急诊那台超高难度的门静脉手术,就是林医生顶着压力做的,简直神了!”
“真的?我就说林医生厉害!之前车祸救援也是……”
“嘘!小声点!不过帖子好像很快就被管理员删了……”
林默脚步未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