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几个手持钢管和砍刀的凶恶身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鬣狗,带着嗜血的狞笑和粗俗的叫骂声,步步逼近。
他们身上那股亡命之徒的悍匪之气混杂着廉价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片小小的空间彻底封死。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陆雪的口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只要对方再走近十米,就会发现杂物间门口的血迹,就会发现她身后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
到那时,一切都完了。
跑?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如山般沉寂的男人。他为了救她,闯过枪林弹雨;为了保护她母亲的秘密,不惜与整个奥罗拉资本为敌。现在,他像一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孤狼,倒在了这里。
她怎么能跑?!
她又看了看巷口那群越来越近的恶魔。他们脸上的横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手中的钢管反射着冷酷的光。
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拿什么去对抗?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将她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之中,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炽热的情感,如同地心深处的岩浆,轰然爆发!
是爱!
是那个在她最无助时从天而降的身影!是那个在她被恶霸欺凌时为她挺身而出的宽厚肩膀!是那个教她防身术时,手掌传来的灼热温度!
这个男人是她的神明,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神明可以陨落,但绝不能被这群肮脏的鬣狗所亵渎!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陆雪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后退。
她猛地转过身,看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无尽的眷恋。
“林夜哥,等我。”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冲向那群暴徒,而是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自己那头柔顺的长发抓得如同鸡窝一般凌乱!
紧接着,她双手用力,“刺啦”一声,将自己身上那件本就洗得发白的旧t恤的领口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因恐惧而起伏不定的白皙锁骨和香肩!
做完这一切,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一个即将走上祭坛的圣女。她猛地从杂物间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划破夜空的尖叫!
“啊——!抢劫啊!救命啊!”
她像一个刚刚遭受了巨大惊吓和侵犯的女孩,跌跌撞撞、六神无主地从巷子深处冲了出来,迎面就向那队正准备分头搜索的暴徒撞了过去!
“妈的!哪来的疯婆子?!”
为首的刀疤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举起了手中的钢管。
陆雪“扑通”一声摔倒在他们面前的污泥浊水之中,她没有起来,只是抱着头,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声音疯狂地嘶喊着:
“别过来!别过来!钱……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呜呜呜……”
她的表演是如此逼真,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根本无需伪装。她那凌乱的头发,被撕破的衣衫,沾满污泥的脸颊,以及那副被彻底吓傻了的可怜模样,完美地塑造出了一个刚刚被抢劫甚至险些被侵犯的受害者形象。
那几个暴徒面面相觑。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来找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可没说这里还有这么一出。
“操!真他妈晦气!”刀疤脸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唾沫,“滚滚滚!别他妈在这儿挡道!再嚎丧老子连你一起收拾了!”
他们是专业的打手,不是街头的劫匪。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女人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耽误他们完成秦总交代的任务才是大事。
他们粗暴地推开瘫在地上的陆雪,骂骂咧咧地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
陆雪趴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用压抑的哭声掩饰着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成了!
她用自己最柔弱的身体和最本能的演技,为林夜赢得了也许只有几十秒的宝贵时间!
眼看着那群暴徒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巷子的拐角,陆雪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的泥污,疯了似的向巷子外冲去。
她冲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个她曾发誓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拨打,却又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苏月霜的号码。
林夜在带她们来安全屋时,曾让她存下,以备不时之需。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电话那头传来苏月霜那因极度焦虑而略显沙哑的声音。
“苏……苏总!是我!陆雪!”陆雪用最快的语速将所有的信息压缩成最关键的几句话:“我找到林夜哥了!他……他伤得很重!在宏安路第五纺织厂后巷最里面的杂物间!有很多人在找他!你们快来!快!”
不等苏月霜回话,她便“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被去而复返的暴徒听到。
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再次冲回了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后巷。
她知道,坐以待毙就是等死!苏总的人赶到这里需要时间,而那群暴徒随时可能发现林夜!
她必须带他走!立刻!马上!
陆雪冲回杂物间,看着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眼中所有的柔弱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毅。
她试图去扶他,但林夜那经过千锤百炼、如同钢铁般沉重的身体,根本不是她这副纤瘦的身体所能撼动的。
她试了两次,都因为脱力而摔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
陆雪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看了一眼巷口的方向,仿佛已经能听到那些恶魔的脚步声。
她一咬牙,将心一横!
她不再试图去扶他,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林夜的上半身一点一点地拖拽到自己的背上!
一百八十多斤的重量如同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她那单薄的脊背上!
“呃!”
陆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但她没有!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任由尖锐的牙齿将嘴唇咬破,任由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起来!陆雪!你给我起来!”
她在心中对自己疯狂地咆哮着!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从她的身体最深处爆发出来!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双腿猛地发力,竟然真的背着那个比她重了一倍还多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的视野在天旋地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随时都可能倒下。
但她没有停下。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艰难地、执着地,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阿特拉斯,将她的神明从地狱的门口向着光明的方向一点点地拖拽而去。
她将他拖到了自己那辆粉色的小电驴旁。
她知道,凭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将他扶上后座。
她看准旁边一个半人高的垃圾箱,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林夜的上半身靠在了垃圾箱上。然后,她将电驴推到他身下,再一点一点地将他那沉重的身体挪到了后座上。
她从车筐里找出一条用来捆绑货物的绳子,将林夜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捆在了一起,让他能够依靠着自己不至于摔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虚脱得快要晕厥过去。
但她不敢停。
她跨上电驴,拧动了油门,向着与那群暴徒相反的方向,向着与苏月霜约定好的位于主干道上的一个公交车站,艰难地驶去。
……
五分钟后。
一辆毫不起眼的白色依维柯厢式货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公交车站的阴影里。
车门“哗”地一声被拉开。
苏月霜那张苍白而绝美的脸出现在车门口。她亲自开着这辆货车,甩开了所有手下,独自一人赶到了这里。
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那颗女王般骄傲的心脏,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击中了!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一个瘦弱的女孩背上捆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驾驶着一辆可笑的粉色电驴,如同暗夜中一叶飘摇的孤舟,艰难地向她驶来。
男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女孩满身泥污,长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血痕。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在绝望中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容亵渎的坚毅和守护的执着。
那一刻,苏月霜的内心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填满了。
有看到林夜安然无恙的狂喜。
有看到他那身恐怖伤势的后怕与心痛。
有对这个救了自己男人的女孩发自肺腑的感激。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是这个女孩!
是这个在她眼中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孩,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她那单薄的肩膀,扛起了她苏月霜都无法扛起的责任,完成了她苏月霜都无法完成的守护!
苏月霜看着陆雪,看着她背上那个属于自己的男人,看着他们两人被绳索死死捆绑在一起的亲密姿态。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跳下车,走到他们面前。
陆雪看到苏月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再次决堤:“苏总……我……我把他带回来了……”
苏月霜没有回答她。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过林夜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然后,她才将目光转向陆雪,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帮着陆雪,将林夜那沉重的身体从电驴上解下来,然后合力抬上了货车的后车厢。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几乎要虚脱瘫倒的陆雪,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混杂着感激和审视的复杂语气,轻声说道:
“上车。”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