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和口令声像冰锥一样刺破夜色,瞬间将顾清翰和陆震云钉在了原地。退路已断,前有堵截,狭窄的巷道如同石砌的囚笼,无处可藏。电光火石间,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硬闯是自寻死路,停留片刻就会被发现。
陆震云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听到脚步声的同一瞬,他猛地压低声音,急促地对顾清翰吐出两个字:“低头!走!” 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先动了,猛地垂下头,让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肩膀微微内缩,瞬间改变了刚才那种警觉矫健的姿态,换上了一副疲惫、顺从的普通行人模样,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了些,沿着巷子一侧,紧贴着墙根,继续朝前走去,仿佛只是两个夜归的路人,恰好与巡逻队迎面遇上。
顾清翰心领神会,几乎同步完成了姿态的转换。他同样低下头,将脸藏在阴影里,步伐加快,紧紧跟在陆震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刻意保持着一种看似偶然同路、又互不打扰的距离。两人的手都自然下垂,但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似乎能盖过皮靴踏步声。
“踏!踏!踏!”
宪兵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整齐,带着金属鞋钉敲击石板的回响,压迫感十足。月光勉强照亮巷道中央,两侧是深沉的阴影。两队人马,一明一暗,一强一弱,正在高速接近那个决定生死的巷子拐角。
就在顾清翰和陆震云即将与巡逻队擦肩而过的瞬间——
“站住!”
一声生硬、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厉喝,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夜空里!来自巡逻队最前方那个挎着军刀、身形高大的队长。
顾清翰和陆震云的脚步猛地一顿,但没有完全停下,只是速度减缓,头垂得更低,身体姿态显得更加顺从和畏惧,仿佛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住了。这是本能反应,也是最后的伪装。停下,就意味着彻底暴露;不停,立刻就会招致射击。
“你们的!什么的干活?!” 宪兵队长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上前两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这两个深更半夜出现在僻静巷弄里的“路人”。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瞬间散开,呈半包围态势,步枪枪口微微抬起,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空气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震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害怕极了,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解释什么,但声音太小太模糊,根本听不清。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小臂的肌肉绷紧,衣袖下,指尖已经悄悄触碰到了藏在后腰腰带上的、那柄仅存的、淬过火的短匕首冰冷的刀柄。刀鞘的卡榫被拇指无声地顶开了一丝缝隙。
顾清翰站在他侧后方,能清晰地看到陆震云背部肌肉瞬间的僵硬,也能感受到那股即将爆发的、玉石俱焚的决绝。他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口腔发干,握着枪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同样微微低着头,但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仪器,飞速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日本兵的位置、姿态,以及周围可能利用的环境——那个堆着杂物的角落,那扇虚掩的破木门……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计算着所有可能的选择和后果,但每一个方案的结局都指向惨烈的血光之灾。
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选择权似乎已不在他们手中。生死,悬于对方下一个念头之间。宪兵队长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在两人低垂的头颅和看似顺从的躯体上来回刮擦,寻找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破绽。那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比枪声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