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辰升入五年级,身体像抽条的柳枝,迅速拔高,嗓音也开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更显着的变化,发生在心理层面。那个曾经事事依赖父母、无话不谈的“小尾巴”,仿佛一夜之间,有了一扇只属于自己的、虚掩着的大门。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林星辰。以往,放学回家,陆予辰会叽叽喳喳地讲述学校里的趣事,谁和谁吵架了,老师今天表扬了谁。现在,他更多的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是写作业,但门缝里时常传出的是流行音乐的节奏或是游戏角色的音效。问他学校情况,回答变得简练而敷衍:“还行。”“就那样。”“没什么。”
一次,林星辰帮他整理书桌,无意间看到一个带锁的日记本。她心里微微一动,一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担忧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记得儿子小时候,连最秘密的心里话都会趴在她耳边悄悄说。
沟通的壁垒不仅于此。对于父母的安排和建议,他开始表现出不耐烦和抵触。
“予辰,周末我们去爬山吧,呼吸新鲜空气。”
“不想去,累死了,我和同学约好去图书馆。”(事实上可能是去商场或网吧)
“头发太长了,该理发了。”
“我觉得这样挺帅的,不用剪。”
以前行之有效的道理和劝说,现在似乎都失去了魔力。他更倾向于相信同学的观点,追捧网络上的潮流,对父母的“经验之谈”报以怀疑甚至轻蔑的态度。一次,因为玩手机游戏时间过长,陆见深批评了他几句,他竟然顶撞道:“你们根本就不懂!我们班同学都玩,就你们管得多!”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伤了陆见深,也让一旁默不作声的林星辰感到震惊和伤心。那个乖巧的儿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叛逆”?
晚餐桌上的气氛有时会变得凝滞。以往温馨的交流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或者因观点不合而引发的、压抑着火气的争论。林星辰感到一种无力感,她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教育剧本似乎失效了。陆见深则更多是沉默,眉头微锁,在思考应对的策略。
冲突在一次单元测验成绩下滑后爆发。林星辰看到卷子上刺眼的分数和明显的粗心错误,忍不住唠叨了几句:“跟你说了多少次,做题要仔细检查,就是不听!现在知道了吧?”
陆予辰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就知道分数分数!你们关心过我开不开心吗?天天就是学习学习!我讨厌这样!”说完,冲回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留下林星辰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那天晚上,夫妻二人都失眠了。
“我们是不是……方法错了?”林星辰在黑暗中轻声问。
陆见深叹了口气:“也许不是方法错了,是阶段变了。他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和尊重。我们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那样事无巨细地管束和说教了。”
他们意识到,这场“小小的叛逆”,不是儿子变坏了,而是他自我意识蓬勃生长的必然表现。他在用这种方式宣告独立,试探边界,学习如何与世界(首先是家庭)建立新的关系。作为父母,他们的角色需要从“管理者”向“顾问”和“朋友”过渡。
第二天,陆见深主动找儿子进行了一次平等的谈话,没有指责,而是倾听了他对学习的感受和压力。林星辰也调整了方式,不再频繁追问,而是通过创造轻松的家庭氛围(比如一起看场电影、做顿他喜欢吃的饭),在自然交流中了解他的想法。
这场“叛逆”的风波,没有赢家,也没有彻底的解决方案。但它像一次必要的阵痛,促使林星辰和陆见深反思和成长。他们学会了更尊重儿子的隐私和选择,沟通时更多倾听、少说教,在原则问题上保持底线,但在非原则问题上给予更多自主权。他们明白,爱不是紧紧攥在手里,而是适时地松开一点,看着他踉跄却坚定地,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这小小的叛逆,是分离的开始,也是更深层次理解和连接的契机。
(第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