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带着令人窒息的铁血煞气，迅速笼罩了这座刚经历浩劫的小镇。那面残破的“楚”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边关沙场的苍凉与威严。
凌无影扶着虚弱的沈清羽，与苏夕一同隐匿在小镇边缘一处半塌的染坊阁楼之上，透过破损的窗棂，凝重地注视着下方那支沉默而精锐的军队。
这支镇蛮军与他们以往见过的任何官兵都截然不同。士兵个个眼神锐利如鹰，面容饱经风霜，带着一种百战老兵特有的冰冷与沉静，行动间配合默契，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比之前那些江湖败类和煞傀更加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显然是一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铁血之师！
他们进入小镇后，并未像寻常官兵那样大呼小叫或救治伤员，而是迅速分成数队，一部分警戒外围，一部分开始极其专业地清理战场、检查尸体，尤其是那些异化的煞傀残骸，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仿佛早已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诡异事件。
为首的将领依旧端坐于骏马之上，头盔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处废墟和巷口。他似乎对满地的尸体和战斗痕迹并不意外，更关注的是那些残留的能量波动和……活人的气息。
凌无影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涅盘火种的内敛特性让他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苏夕的幻燕匿踪术亦是不凡，如同暗影中的壁虎。唯有沈清羽，气息依旧有些紊乱，体内圣髓之力似乎对下方军队的某种气息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与……抵触？
“他们在找我们。”凌无影压低声音，语气肯定。那将领的目光几次扫过他们藏身的阁楼，虽然并未立刻发现，但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苏夕美眸中满是忧虑：“镇蛮军常年镇守西南，与蛮族和邪教厮杀，对付各种诡异事件经验丰富，极难摆脱。而且他们似乎……认得那些煞傀？”
就在这时，下方一名检查煞傀残骸的校尉快步走到将领马前，单膝跪地，低声禀报着什么，并递上了一块从残骸中找到的、焦黑却依旧能看出大致轮廓的金属碎片——那正是幽水盟蛇尊之前身上佩戴的饰物碎片！
那将领接过碎片，在指尖摩挲了一下，头盔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冰冷的哼声。
“幽水余孽，果然贼心不死，竟与天机阁勾结至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击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阁楼之上三人耳中，“看来王爷所料不差，此番边陲动荡，背后确有这些宵小作祟！”
王爷？楚王？
凌无影心中一动。当朝楚王，乃是当今圣上胞弟，手握重兵，常年坐镇西南，镇压蛮族，权势滔天。这支镇蛮军显然是其嫡系。他们竟然也在调查幽水盟和天机阁？而且似乎掌握了某些情报？
这究竟是敌是友？
就在凌无影思索之际，他身边的沈清羽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中，再次浮现出挣扎之色，左眼湛蓝，右眼琥珀的光芒隐隐闪烁！
“清羽？你怎么了？”苏夕急忙扶住他，低声问道。
“那号角声……还有……那面旗……”沈清羽艰难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按住太阳穴，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冲撞，“很熟悉……头……好痛……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
他的反应极其异常！镇蛮军的号和王旗，似乎触及了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封印或遗忘的东西！
下方的将领仿佛察觉到了阁楼上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动静，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阁楼窗口！
“上面有人！围起来！”他毫不犹豫，厉声下令！
唰唰唰！
数十名精锐士兵瞬间反应，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如同一张收紧的大网，瞬间将染坊阁楼围得水泄不通！动作之快，配合之默契，远超江湖门派！
暴露了！
凌无影眼神一厉，知道再无侥幸可能。他深吸一口气，对苏夕沉声道：“护好他，我开路，冲出去！”
就在他准备强行突围的刹那——
沈清羽猛地抬起头，那双异瞳中挣扎之色更浓，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抓住凌无影的手臂，声音嘶哑而急促：“别……别硬拼！他们……军阵……厉害……找……找旗语……‘三长两短’……是……是……”
他的话未说完，便再次被剧烈的头痛淹没，痛苦地蜷缩起来。
旗语？三长两短？
凌无影虽不明所以，但此刻情势危急，不容多想！他相信沈清羽这近乎本能的反应！
“跟上！”他低喝一声，墨剑并未出鞘，而是猛地一脚跺向地板！
轰隆！
阁楼地板瞬间塌陷一个大洞！三人同时向下坠去！
下方正是染坊的染池区域，布满了各种染缸和悬挂的布匹，视线受阻。
“放箭！”楼外传来将领冰冷的命令声！
咻咻咻——！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入阁楼，却大多落空！
凌无影三人落入楼下，毫不停留，撞破侧面窗户，冲入狭窄的后巷！
“追！格杀勿论！”将领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大军立刻分兵包抄而来！
小巷之中，瞬间爆发激战！
凌无影将沈清羽护在身后，墨剑终于出鞘，但他并未下杀手，只是以精妙绝伦的剑法格挡开射来的箭矢和刺来的长枪，身形如同游鱼般在军阵中穿梭，试图寻找突破口。
苏夕双刀舞动，如同穿花蝴蝶，专门攻击士兵的手腕脚踝，令其失去战斗力，却不取其性命。
这些镇蛮军士兵个体实力虽远不如江湖高手，但结阵之后，攻防一体，煞气连成一片，如同铜墙铁壁，极其难缠！更有一种特制的、刻画着破邪符文的弩箭，对内力有极强的穿透效果，让凌无影和苏夕都感到颇为棘手。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这样下去迟早被耗死！
凌无影想起沈清羽的话，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远处一名正在挥动令旗传达指令的旗官身上！
就是现在！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丹田内那缕涅盘火苗骤然注入墨剑！剑身之上混沌光芒一闪，他并未攻击士兵，而是一剑斩向身旁一座巨大的染缸！
轰！
染缸爆裂，五颜六色的染料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遮蔽了大片视线！
趁此混乱，凌无影身形如同鬼魅般突进，瞬间掠过十丈距离，出现在那名旗官面前！
那旗官也是悍勇，毫不畏惧，挥动令旗砸向凌无影面门！
凌无影不闪不避，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抓住令旗，右手墨剑剑尖吞吐，并非刺向旗官，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那面令旗之上，划出了五道特定的痕迹——三道长，两道短！
正是沈清羽所说的“三长两短”！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后退，并未伤那旗官分毫。
那旗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做出如此古怪的举动。他看着令旗上那清晰的五道划痕，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愕然和疑惑，随即这丝疑惑变成了惊疑不定，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无影，又看向被苏夕护着、脸色苍白痛苦的沈清羽。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
“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猛地响起！
只见那为首的将领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近前，他抬手制止了周围正要围攻的士兵。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面被划出痕迹的令旗，然后又缓缓移向沈清羽，头盔下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惊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士兵都停下了动作，但仍保持着包围阵型，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和紧张。
那将领策马缓缓上前，在距离凌无影三人约五步远处停下。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杀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知……‘休战询亲’的旧日旗语？”
休战询亲？旧日旗语？
凌无影和苏夕心中同时一震！这旗语果然有特殊含义！而且似乎与沈清羽有关？
凌无影沉默不语，只是更加警惕地将沈清羽护在身后。
那将领似乎也并不期待他回答，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沈清羽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一般。
沈清羽在那专注的目光下，头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挣扎着抬起头，迎向那将领的目光，眼中充满了茫然和痛苦：“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
那将领盯着他看了许久，尤其是仔细辨认着他那双依旧残留着异色光泽的瞳孔和苍白却难掩清俊的容貌，忽然，他猛地一挥手！
“收起兵器！后退十步！”
军令如山！所有士兵毫不犹豫，立刻收械后退，让出了一片空间。
将领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面容。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和……探究。
他目光扫过凌无影和苏夕，最终再次落在沈清羽身上，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小子，你母亲……可是姓‘楚’？眉心是否有一粒朱砂痣？”
沈清羽如遭雷击，猛地瞪大眼睛，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凌无影和苏夕也是心中剧震！沈清羽的母亲，正是江南沈家上一代家主夫人，出身神秘，早逝，其名讳和来历在沈家都是禁忌，极少人知！这镇蛮军将领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还特意提到眉心朱砂？！
那将领得到肯定的答复，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来……王爷这十几年的寻找……终于有结果了……”
他猛地抱拳，对着沈清羽，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军礼：
“末将镇蛮军前锋营统领，秦刚，参见……曦公子！”
曦公子？！
又是一个“曦”字？！
凌无影猛地想起慕容曦！以及沈清羽母亲那可能与慕容枫有关的过往！
难道沈清羽的身世，并非简单的江南沈家少主那么简单？！他与那楚王……又与慕容曦……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指向了一个更加惊人、更加错综复杂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