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被高涅夫看在眼里。
他强撑笑意,最终借口离席:“抱歉,酒喝多了,我去吃点水果,稍作休息,大家随意。”
他独自走到外面,点燃一支烟,望着脚下这片沉寂的城池。
前路茫茫,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不久后,谢尔盖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搓了搓下巴。
“其实不用太放在心上。”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纠结情绪也没用。”
“实话讲,高层的决定是昨夜才下的通知。”
高涅夫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急?昨晚刚定的事,今天就公开?”
“你们这样做,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谢尔盖摆摆手,示意他冷静。
“我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情况比你想的严重得多。”
“现在的局势,已经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
“你知道高育良他们正在开的新年会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的会议内容已经明确指向这里——接下来,他们会正式介入这片区域。”
“我们挡不住。”
天能集团试图反抗过,也曾计划出手应对,但现在看来,一切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已经领教过高育良的手腕——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让他们寸步难行。
眼下最让人忧心的,是像高育良这样的人物背后牵扯的势力远不止一个。
若再这么发展下去,天能集团在此地的布局必然遭受重创。
整个中西区域真正有分量的,还得看特里阿斯。
帝国早就在打这片地方的主意,一旦特里阿斯不肯顺从,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不听话的对象,手段也会比以往更加凌厉。
正因如此,天能集团已经察觉到风向不对——这里早已不是当初那片可以安心落子的热土,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至于前一晚发生的事,其实并不复杂,核心问题早已浮出水面。
说白了,那是帝国放出的明确警告:谁也不能碰它的底盘,这是不容逾越的底线。
这条红线划得清清楚楚,谁踩谁倒霉。
天能固然实力雄厚,但还不至于狂妄到能与帝国正面硬撼。
真要撕破脸皮,后果足以让整个集团陷入瘫痪。
因此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刻刹车,一步都不能再往前迈。
剩下的项目也只能全部撤回。
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活下来,才谈得上别的打算。
谢尔盖的说法听着像是在搪塞,漏洞百出,可不信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局势如箭在弦。
或许用不了多久,帝国的锋芒就会再次转向这里,雷霆压境。
那一夜的对话,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然而新年宴会上透露出的信息,显然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越来越多迹象被一些敏锐的观察者捕捉到,似乎预示着帝国正准备迈出更深的一步。
与此同时,以高育良为代表的“回归派”成员竟被重新启用。
这一变局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高育良赋闲没多久便再度出山,被任命为特里阿斯理事,即刻赴任。
当他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内心翻涌难平。
阔别多年,终于又踏上了这片土地。
曾有一段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再无机会回来。
接机现场,高涅夫带着一队人早早等候,四周还有不少记者举着镜头严阵以待。
两人见面并未多言寒暄,只是在镜头前象征性地握了手。
这个动作却被媒体渲染成“历史性的一握”。
随后二人按计划同乘一辆车。
刚上车,高涅夫便亲自关上了驾驶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板,确保司机听不到谈话内容。
做完这些,他陷入沉默,仿佛在权衡什么,许久不开口。
高育良也不着急,对方不说,他便静静等着,车内一片寂静,车子就这样行驶了十几分钟。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再拖下去恐怕连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高涅夫终于打破沉默:“咱们之间,真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天能那边,我们已经限制他们继续采矿了。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得看彼此的利益能不能对上,你说是不是?”
这些话里的弯弯绕绕,高育良听得明明白白。
所谓“限制采矿”,不过是逼他们暂停运作的托词罢了。
这种伎俩,他见得太多,怎么可能看不透?
他微微眯起眼:“你讲的这些,我心里有数。”
“但我只想问一句——就眼下的局面,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
“天能在本地扎根这么久,早就渗透进各个领域。
你觉得他们只会盯着矿产?”
“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接下来只有二十分钟,我希望你能说点实在的。
你能做到吗?”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湖心,让高涅夫一时语塞。
他知道高育良不是在演戏。
如果二十分钟内拿不出像样的回应,等待他的绝不会是轻松的结局。
更何况,彭玉麦一直在暗中盯着动向。
一旦高育良回归的消息传开,彭玉麦必定火速返回,那时高涅夫的局面将更加被动。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岂会不懂?
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拧开一瓶水,轻轻喝了一口。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时,他终于开口:
“高先生,你也清楚,如今周边几个国家,有几个真心服你管的?”
“事情没必要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再说一遍——只要你还愿意信我,我们可以重新联手,把该做的事做成。
怎么样?”
“我跟你明说吧,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启动大部分计划。”
高育良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行了,这些话我不想听。”
“你也别跟我啰嗦一堆理由,天能集团干什么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明白吗?”
“等车停了,你就好好歇着,别整天想这想那的。”
说完,高育良便不再搭理他。
片刻后,高涅夫从车上下来,神情恍惚地走回住处。
他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越是深想,心里就越乱。
而这一次高育良强势归来,恐怕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想到这儿,心就止不住地发紧。
“用不着这么紧张,高育良是回来了,可他在这儿未必就能顺利站稳脚跟。”
妻子轻声安慰,想让他放松些。
高涅夫却摇了摇头。
“你把这事看得太轻了,眼前的局面你还看不清吗?”
“人家这是冲我们来的。
肯定是有人容不下我们,想让我们彻底从这个地方消失。”
“他们怎么能这样狠心?对我们下手这么重,这太不公平了,萍!”
说到激动处,他剧烈咳嗽起来。
妻子连忙递上一杯药,让他服下。
可他的状态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萎靡不振。
“快联系谢尔盖,告诉他高育良回来绝不是偶然,背后一定有图谋。”
妻子没多犹豫,转身去打电话。
谁料高涅夫悄悄走进洗手间,把刚喝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诊断书。
癌症晚期——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可惜的是,谢尔盖只是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便直接挂断。
紧接着,他转头望向高育良。
“高先生,事到如今,咱们是不是该认真谈谈接下来的合作方向?您觉得呢?”
“请坐吧,我愿意配合您的安排。”
高育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敞开聊聊——天能集团这些年在这里拿走了多少矿产资源?”
“这些矿产,你们转手卖给了某个公司。
我想问一句,赚了这么多钱,有没有想过回馈这片土地?”
“人这一辈子,钱财太多其实没太大意义,反倒可能因为贪恋财富丢了性命。”
“不如趁还有口气的时候做点善事,留下点值得记住的东西。
你觉得如何?”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不按我说的路子走一遭?你怎么打算?”
谢尔盖眉头轻轻一皱。
高育良既然说得这么直白,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更何况,他还收到了消息——彭玉麦正往回赶。
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最后全成了给彭玉麦铺的金路?
可眼下天能集团还没完全撤出,多数资产仍处在高育良的掌控之下。
更让谢尔盖不安的是,高育良此刻的镇定,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忽然走神了,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彭玉麦离开那天的情景。
他在机场亲眼看见的。
那时的彭玉麦,脚步凌乱、神色仓惶,明显是被逼无奈才走的。
可谁能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折返回来。
但换个角度想想,他回来,究竟代表着什么?
越想越觉得头脑发晕。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会不会……高育良当初的离开,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