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洞窟内烟尘弥漫,能量乱流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联军众人正在玄弈和花瑾的指挥下,一边救治伤员,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防备可能出现的残余敌人。
然而,预想中窃道盟的疯狂反扑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这片充满死亡与绝望的空间里悄然发生。
起初,只是一点微光。
从那些断裂的能量管道尽头,从那些尚未被完全摧毁的牢笼深处,甚至是从那熔炉爆炸后残留的、仍在蠕动暗红血肉之中……一点点,一星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点,缓缓飘荡了出来。
这些光点颜色各异,有的呈现纯净的白色,有的带着草木的翠绿,有的如同火焰的橘红,有的蕴含着水波的蔚蓝……它们大小不一,明暗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一股纯净的、解脱了的灵魂波动。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
转眼之间,整个巨大的洞窟,乃至外面那片广袤的囚笼区,都被这无数升腾而起的光点所充斥!它们如同逆流的星辰,如同苏醒的萤火,从这片浸透了血泪与痛苦的土地上缓缓升起,将原本阴森昏暗的空间,映照得一片迷离,宛如梦幻。
这景象,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呐喊都更能撼动人心。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这漫天飞舞的光点。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光点中蕴含的情绪——不再是痛苦,不再是怨恨,不再是麻木,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一种沉冤得雪的感激,一种终于能够归去的安宁。
这些,都是那些被窃道盟捕获、囚禁,甚至被投入熔炉炼化,但尚未被完全磨灭灵识的修士残魂!熔炉的毁灭,邪阵的崩坏,终于斩断了束缚它们的枷锁,让它们得以解脱!
漫天光点仿佛拥有着共同的意志,它们在空中微微停顿,然后,如同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齐齐转向了站在洞窟入口处的林风、苏清雪和寂,以及他们身后的联军众人。
下一刻,亿万光点,如同朝拜君王的臣民,朝着林风等人的方向,微微躬身,摇曳闪烁。
没有言语,但那汇聚而来的、纯粹到极致的感激意念,却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一些情感丰富的花神星遗族少女,已经忍不住捂住嘴,眼眶泛红。就连那些铁血的光噬族战士,也肃然动容,微微垂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林风心中震动,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温养着云璃魂胎的玉瓶,也似乎受到这股纯净魂力的感染,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愉悦的波动。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漫天的光点,郑重地抱拳,深深一礼。
这一礼,是告慰,是承诺,亦是送行。
仿佛是接收到了林风的回应,那漫天的光点再次动了。它们不再停留,如同决堤的星河,化作一道无比磅礴、却又无比温和的意念洪流,朝着林风汹涌而来!
这股洪流的目标极为明确,绝大部分都涌向了作为核心的林风,只有少部分分流向了苏清雪、寂以及玄弈等联军高层。
“林风!”苏清雪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无妨。”林风抬手制止了她,他并未从这股意念洪流中感受到任何恶意。他放松心神,敞开了自己的识海。
刹那间,海量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这些信息极其庞杂、零碎,仿佛是由无数个破碎的梦境拼接而成。他看到了不同的星空,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战斗场景,不同的修炼法门……这些都是残魂们生前的记忆碎片。
在这些碎片中,他“看”到了窃道盟黑衣修士冷漠无情地抓捕落单修士的画面;他“听”到了某个据点守卫醉酒后吹嘘盟内高手如云的只言片语;他“感受”到了某种邪术运转时独特的能量节点弱点……
这些信息虽然杂乱,但拼凑起来,却勾勒出了一幅关于窃道盟的、远比星陨阁之前掌握的更为详尽的画卷!包括了至少七个不同规模据点的可能星域坐标,几位经常露面的长老的外貌特征与擅长的神通,以及几种常见邪阵的破解关键!
这些,已然是价值无量的情报!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这庞杂的信息洪流中,数道格外凝练、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强大残念,如同中流砥柱般凸显出来。它们传递出的信息,更为清晰,也更为震撼!
其中一道残念,属于一位不知名的上古妖族大圣,他的意念中充满了不甘与警示:
“后来者……窃道非止于窃人道果……其志在天!彼辈掌有‘旧天碎片’,以此为饵,布弥天之网,欲钓新‘鱼’……慎之!慎之!”
另一道残念,来自一位气息浩然的人族先贤,他的信息更为直接:
“旧天道崩,碎片散落星海……窃道盟得其一,供奉于‘虚无深渊’。此碎片对新天道意志,犹如蜜糖之于蜂,亦如枷锁之于囚……彼等凭此,可感应、牵引、甚至……压制新天道!欲破此局,必毁碎片,或夺之!”
第三道残念,则是一位灵族智者的叹息:
“虚无深渊……非善地,乃宇宙疮痍,规则混乱之地……窃道盟总坛深藏其中,有绝世强者坐镇,守护碎片……然,此乃关键,避无可避……”
旧天碎片!上古天道碎片!
窃道盟竟然掌握着这样一件恐怖的东西!难怪他们能定位到新宇宙初生的、缥缈无形的天道意志,并布下种种陷阱试图捕获!这碎片对新生的天道而言,既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足以致命的克星!
而这块碎片,就被供奉在窃道盟在新宇宙的老巢——虚无深渊!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因果,在这一刻,仿佛都指向了一个清晰而终极的目标!
想要真正阻止窃道盟,保护这片新生的宇宙,保护所有生灵赖以生存的“道”,就必须攻入那龙潭虎穴般的虚无深渊,夺回或者摧毁那块上古天道碎片!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复仇或破坏据点,而是上升到关乎整个宇宙未来命运的终极对决!
信息洪流渐渐平息,那涌入林风识海的庞杂意念开始如同退潮般散去。它们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将希望与真相,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
漫天的光点,变得越发纯净、透明。它们不再闪烁,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一点光雨,悄无声息地消散,化作最本源的能量粒子,回归于天地之间。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十点,第一百点……
如同冰雪消融,如同晨露蒸发,无数承载着过往与记忆的光点,带着彻底的解脱与安宁,纷纷扬扬地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闪烁着微光的雨,悄无声息地洒落,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洞窟内,囚笼区,重新变得空旷而死寂。
但那曾经充斥的怨念与绝望,似乎也被这片光雨洗涤一空,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壮而肃穆的宁静,沉淀在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沉默着,沉浸在方才那万魂朝拜与慷慨馈赠的震撼之中,更被那“天道碎片”的真相压得心头沉重。
林风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仿佛还倒映着那漫天光雨。他握紧了手中的原初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清雪和寂,看到了他们眼中同样的凝重与决然。
“虚无深渊……”林风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进骨子里。
他知道,前方的路,将比这幽冥死海,还要凶险万倍。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