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蜷缩在杂役洞窟的角落,污秽掩盖了他真实的疲惫与收获。
洞窟内鼾声、磨牙声、痛苦的呻吟声交织,无人留意这个“侥幸”从鬼门关爬回来、又“重病”了一整日的同伴。杂役们的麻木,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然而,孙胖子那关却非易过。
果然,天刚蒙蒙亮,孙胖子那肥胖的身影便出现在洞窟口,油腻的脸上带着惯常的不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昨夜丹霞峰那位柳师妹的突然到访,虽未明言,却让他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北面矿坑的事没那么简单。
他小眼睛扫过洞窟,很快便锁定了角落里的道一。
“石野!”他粗声吼道,声音在洞窟内回荡,“死透了没有?没死就滚起来!”
道一“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发出虚弱的呻吟,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咳嗽不止,脸色在金纸与青黑之间变幻。
孙胖子嫌恶地皱紧眉头,却还是迈步走了过来,隔着几步远打量着他:“哼,看样子离死也不远了。你说你,掉下去没死成,回来又挺了一日,倒是命硬。”
他话语看似随意,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手,再次扫向道一。这一次,他探查得更为仔细。
道一心中冷笑,早有准备。他暗中逆转功法,不仅将修为死死压制在炼气三层初期,更将昨日吸收土煞珠后、已被青石烙印初步炼化却尚未完全融入灵力的那一丝顽固煞气,逼至体表经脉,让自身气息显得更加紊乱、虚弱,且带着一种与矿坑深处相同的阴寒煞意。
同时,他故意引动那枚藏在怀中的、得自蛛穴骸骨的黑色令牌。这令牌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竟能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师尊戒指同源的古拙气息,这气息混杂在煞气与病气之中,更添几分诡异。
孙胖子的神识扫过,只觉得道一体内气息混乱如麻,毒煞交攻,比前几日更加不堪,那炼气三层的修为摇摇欲坠,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而那股若有若无的古拙煞气,更是让他心头一跳,与矿坑深处的某种感觉隐隐吻合。
“果然是从那鬼地方带出来的秽气…”孙胖子暗自嘀咕,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这等伤势,这等秽气缠身,能活着已是奇迹,绝无可能再搞什么鬼。看来昨日柳师妹探查,也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他嫌恶地挥挥手,像是要驱散道一身上的“晦气”:“算你小子命大!既然没死,就别躺着装死狗!今日去南面废料堆那边看着,别再给老子惹麻烦!”
南面废料堆,是药渣谷毒性最弱、也最不受重视的区域,几乎等于放养。
道一心中一定,知道暂时瞒过去了。他脸上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嘶哑道:“多…多谢执事…咳咳…”
孙胖子懒得再看他,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心思早已飞到如何应付上面可能的盘查上去。
道一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冷光。孙胖子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宗门对北面矿坑的关注,却让他心生警惕,必须加快行动。
他依言来到南面废料堆。此地果然清静,只有几个老弱杂役在有气无力地翻捡着一些还能勉强回收利用的边角料。
道一乐得清闲,寻了个避风的角落,看似打盹,实则心神沉入体内,继续巩固炼气六层的修为,同时仔细研究起那枚黑色令牌。
令牌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其上的“役”字和山峦印记古朴沧桑。他以神识探入,却被一层坚韧的禁制阻挡。
尝试以戒指接触,戒指微微发热,那禁制似乎松动了一丝,但仍无法窥探内部。
“看来需特定法诀或时机方能开启。”道一并不气馁,将其小心收好。此物既是那位殉道前辈所留,或许关键时能派上用场。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师尊留下的那段完整信息上。
“蚀脉…魔煞…辅镇之盘…”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师尊在地火奔腾中奋力封印的场景,
“师尊当年在此矿坑深处封印缺口,力竭重伤…但信息中提及他最后是将神念打入阵盘,那他本人…”
一个清晰的脉络逐渐在他脑中形成:守拙师祖定然是在矿坑深处遭遇暗算或激战,身受致命重伤,勉强完成了对某一处“辅镇”阵盘的封印,但自知无力回天,亦不敢返回宗门,于是凭借对地脉的熟悉,悄然遁走,最终选择了伏牛山那处隐秘的“滴水洞”作为坐化之地,一困三十年,直至寿元耗尽,也因重伤根基无法突破金丹!
这才是一切真相!矿坑是战场,滴水洞是终末!那灰袍人或许知晓部分,但绝非全部!
想通此节,道一只觉豁然开朗,同时对师尊的敬佩与悲悯更深了几分。这是何等毅力与绝望,孤身一人对抗阴谋,守护宗门,却最终含恨而终!
“主阵眼…必在青岚宗核心某处!”道一目光锐利起来。师尊留下戒指与信息,绝不仅仅是告知真相,更是希望后来者能完成他未竟之事!
但以他如今实力、身份,想要触及宗门核心,探查主阵眼,无异于痴人说梦。
必须更快地提升实力,并获得更高的地位!
内门选拔,是唯一捷径!
如何以“石野”的身份,合理地在选拔中脱颖而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北面矿坑方向。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不仅仅是地脉晶髓或土煞珠,更是一个“奇遇”的借口!
接下来的数日,道一表现得异常“安分”。每日准时到南面废料堆“值守”,实则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修炼,巩固境界,磨练那式越发纯熟的石刺术与陷地步。
偶尔,他会“病发”倒地,痛苦呻吟,借机将一丝神识悄然探入地下,感应着地脉流向与那“辅镇”阵盘的微弱波动,试图更清晰地定位其位置。
他发现,那阵盘虽深埋地下,但其维系运转,似乎需要定期从地脉中汲取极微量的能量。而这汲取的过程,会在特定时间点,引起周围地气极其细微的紊乱。
这一日,他正在假寐,忽然感应到脚下大地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正是那阵盘汲取地气之时!
他立刻集中神识,全力捕捉那丝紊乱的轨迹。
同时,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也再次传来微弱的灼热感,与那地气紊乱隐隐呼应。
就在这内外感应的刹那,道一脑中“嗡”的一声,一幅模糊的立体图景竟短暂地浮现出来!
以那阵盘为中心,数条极其细微的、几乎枯竭的灵络线路向远方延伸,其中一条,赫然指向丹霞峰的方向!而另一条…竟隐隐指向更深处、更遥远的主峰区域!
虽然图景一闪即逝,且模糊不清,却让道一心头狂震!
戒指竟还有此等妙用!能感应与阵盘相连的地脉灵络走向!虽然因年代久远、阵法残破,感应极其微弱,但这无疑指明了大方向!
就在他沉浸于这意外发现时,一阵喧哗声从谷口方向传来。
只见孙胖子正点头哈腰地引着两人走来。其中一人,正是前几日夜探洞窟的柳莺。
另一人,则是一名身穿执法堂服饰、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青年弟子,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炼气八层!
道一心中猛地一凛!执法堂的人!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头埋得更低,仿佛被吓得瑟瑟发抖。
柳莺与那执法弟子径直朝着北面矿坑方向走去,显然是要进行更正式的勘察。
道一的心提了起来。虽然他处理了现场,但执法堂手段莫测,难保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然而,半个时辰后,柳莺二人便返回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刘师兄,看来确实只是寻常地穴妖蛛暴动,加之年久失修,才导致塌方渗漏。
那两名杂役不幸遇难,尸骨无存。”柳莺对那执法弟子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那刘姓执法弟子冷着脸,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按意外上报吧。此地道需彻底封死,加派警示符箓,勿再让人靠近。”
他目光扫过谷内,在那些麻木的杂役身上掠过,最后在“虚弱”的道一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便不再关注。
两人很快离去。
孙胖子抹了把冷汗,送走两人后,立刻吆喝着杂役去找封堵材料,显然打算彻底封死那个入口。
道一看着孙胖子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北面矿坑方向,心中波澜渐平。
危机暂时解除,甚至因祸得福,获得了关于地脉灵络的珍贵信息。
但一条明路已断,他需得另寻他法,尽快“合理”地获得实力与地位。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南面那堆积如山的废料,其中不乏一些炼丹失败的残渣废器。
一个念头悄然萌芽。
或许…不必总是冒险深入绝地。在这无人问津的废料之中,也能淘出“金子”?
比如…某些因火候失控而炼废,却恰好残留了特殊药力或材质的…“废丹”?或者…某些沾染了地脉气息的废弃矿石?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路,从来不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