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将最后一点捡拾的、带着潮气的枯枝投入火堆,火苗挣扎着窜高了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幽深的湖水,紧握着卷刃的猎刀,如同守着最后巢穴的孤狼。阿秀娘抱着昏迷的女儿,手背上的嫩芽纹路在石碑散发的微弱镇压之力下稍显平静,但翠绿的光芒如同蛰伏的毒蛇。
铁匠躺在火堆旁,仅存的玉髓膏敷在伤口上,勉强压制着翻腾的煞毒黑气,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老周头等几个老人裹着湿透的破衣,在寒冷中瑟瑟发抖。
道一背靠着冰冷的“伏牛镇煞”石碑,膝上摊开着那本墨色封皮的《山村异闻录》真本。书页在篝火的微光下泛着柔韧的光泽,伏牛暗纹与石碑的气息隐隐共鸣。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爷爷那座小小的石坟上移开,将悲恸和愤怒死死压入心底,化作冰锥般的专注。
手指划过书页上守拙潦草标注的“千藤谷”三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谷深千仞,藤如虬龙,瘴毒蚀骨,伴生‘续脉草’于阴湿石隙,有凶物守之。” 字迹透着一股凝重。
千藤谷…毒瘴…续脉草…凶物…
道一合上书册,将其仔细收入怀中。他站起身,走到王虎身边。
“王虎,这里交给你了。”道一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看好石碑,护住大家。我去寻药。千万不要回地上,疾风狼肯定还有很多。”
王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舍,但最终只化作重重的点头,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放心!人在碑在!你…千万小心!找到药就立刻回来!别硬拼!”
道一点点头,目光扫过沉睡的阿秀、气息微弱的铁匠。
没有绳索,没有工具,只有一身湿透的破衣。道一站在冰冷的湖水边,目光投向幽暗的湖岸方向。
距离不近,湖水深不可测,水下的阴影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恐怖触手的气息。
他闭目凝神,神识深处青石微微搏动心念动处,烙印微光流转,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力量被引动,悄然覆盖在他身体表面,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薄纱。
“噗通!”
道一毫不犹豫地跃入冰冷的湖水!这一次,他没有被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蚀。那层引动石碑之力形成的无形力场,如同滑溜的鱼皮,不仅微弱地隔绝了部分寒意,更让他身体在水中的阻力大大减小!
他如同一条游鱼,双臂划水,双腿蹬动,身体破开幽暗的湖水,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射向对岸!
王虎等人紧张地看着道一的身影在湖水中快速穿行,很快便抵达对岸湿滑的岩石,翻身而上,消失在溶洞上游的黑暗中。
直到道一的身影彻底不见,王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紧猎刀,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死寂的湖面。
---
道一在黑暗中疾行。左臂烙印散发着微弱的温润光芒,照亮身前尺许之地,也清晰地指引着方向——千藤谷!青石对灵乳和续脉草的渴望,如同无形的罗盘。
溶洞通道崎岖湿滑,怪石嶙峋。道一脚步轻捷,如履平地。
烙印带来的力量不仅作用于手臂,更潜移默化地强化着他的五感、协调着他的筋骨。
他避开湿滑的苔藓,绕过深不见底的裂缝,在迷宫般的通道中快速穿行,一边走还不忘记做个记号,就怕回来的时候自己迷了路。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通道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气。越往前走,这气味越是浓重刺鼻,带着硫磺的焦躁和草木腐烂的恶臭。
毒瘴!
道一心头一凛,立刻放缓脚步,撕下衣襟一角,用洞壁渗出的冰冷水珠浸湿,紧紧捂住口鼻。他运转《厚土经》,戊土精气在体内流转,试图抵御瘴气的侵蚀。
同时,青石烙印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似乎对这蕴含剧毒的瘴气……也有一丝本能的反应?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形状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谷呈现在眼前!谷深不知几许,下方被浓稠的瘴气完全淹没。
谷壁两侧,是无数粗壮、扭曲、如同虬龙巨蟒般的墨绿色藤蔓!
这些藤蔓相互缠绕、绞杀,覆盖了整片岩壁,有的粗如儿臂,有的细若发丝,表面覆盖着粘腻的苔藓和散发着恶臭的暗色菌斑。藤蔓之间,隐约可见嶙峋的黑色岩石。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腥和浓烈的硫磺味,吸入一丝便觉得头晕目眩,肺腑刺痛。这就是千藤谷!名副其实的死亡绝域!
道一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谷壁上那些藤蔓覆盖的岩石缝隙。根据《异闻录》记载,续脉草喜阴湿,常生于石隙之中。
“沙沙…沙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小节肢摩擦的“沙沙”声,从下方浓稠的瘴气深处传来!声音密密麻麻,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和躁动!
道一瞳孔骤缩!他猛地伏低身体,将自己藏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屏住呼吸!烙印的光芒瞬间收敛到极致。
“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下方翻滚的墨绿瘴气表面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指甲盖大小的墨绿色甲虫,如同决堤的潮水,从瘴气中涌出,顺着粗壮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向上攀爬!
这些甲虫通体墨绿,甲壳油亮,复眼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口器开合,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它们所过之处,藤蔓上那些暗色的菌斑被迅速啃食干净,甚至连一些新生的嫩芽也未能幸免!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腐臭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烈!
噬瘴藤甲虫!《异闻录》中记载的、以毒瘴和藤蔓菌斑为食的低级妖虫!
数量庞大,口器锋利带毒,虽单体弱小,但汇聚成潮,足以啃噬金石!
虫潮速度极快,如同墨绿色的地毯,迅速覆盖了道一身前不远处的岩壁和藤蔓!
它们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那些生长着菌斑的区域,暂时并未发现道一。
道一心脏狂跳,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不敢有丝毫动作。
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岩石上,瞬间被瘴气的腐蚀性蒸腾起一丝白烟。他死死盯着虫潮,脑中飞速运转。
硬闯?绝对会被啃得渣都不剩!绕路?四周皆是藤蔓深渊,无处可绕!等虫潮过去?看这架势,它们啃食完这片区域,只会涌向更深处!
虫潮越来越近,那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几乎就在耳边!几只离得最近的甲虫似乎嗅到了道一身上活人的气息,复眼红光闪烁,脱离了虫群主潮,试探性地向道一藏身的岩石爬来!
千钧一发!
道一眼中厉色一闪!不能再等!
他猛地催动青石烙印!这一次,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吞噬!他意念死死锁定那几只爬来的藤甲虫,将神识深处青石对瘴气的那一丝本能悸动,疯狂放大!
“嗡——!”
青石烙印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力猛地爆发出来!目标——那几只藤甲虫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瘴毒和硫磺的微弱气息!
“滋啦!”
那几只藤甲虫身体猛地一僵!甲壳上萦绕的墨绿瘴气被硬生生撕扯出一缕,化作一道细微的墨绿气流,瞬间被道一青石烙印吞噬进去!
“噗!噗!噗!”
那几只被吞噬了气息的藤甲虫,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细小的身体瞬间干瘪、爆裂,化为一小撮灰绿色的粉末!
成功了!青石果然能吞噬这瘴毒之气!虽然极其微弱!
但这突如其来的气息波动和几只同类的诡异死亡,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冷水!
“沙沙沙——!!!”
下方汹涌的虫潮瞬间沸腾!无数墨绿色的复眼齐刷刷转向道一藏身的岩石!
贪婪的红光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沙沙”声带着滔天的愤怒和嗜血,如同死亡的浪潮,轰然扑向岩石后的道一!
道一脸色剧变!他猛地从岩石后窜出,新生的左臂狠狠一拳砸在身旁一根粗壮的墨绿藤蔓上!
“砰!”
藤蔓剧烈摇晃!道一借力身体向后急退!同时左臂烙印全力运转,戊土精气混合着青石力量在身前形成一面极其微弱、扭曲的土黄色光盾!
“噗噗噗噗!”
如同暴雨打芭蕉!无数藤甲虫狠狠撞在光盾之上!锋利的爪牙和口器疯狂撕咬、啃噬!
光盾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道一只觉左臂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烙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光盾只支撑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
“嗖!嗖!嗖!”
就在光盾破碎的刹那,数道墨绿色的、如同毒蛇般的细长藤蔓,毫无征兆地从道一身后的浓密藤网中暴射而出!
速度快如闪电!藤蔓顶端尖锐如矛,带着浓烈的硫磺腥气,狠狠刺向道一的后心、脖颈!
藤妖!守护毒瘴的凶物!被虫潮的躁动惊醒了!
前有虫潮噬身!
后有藤矛索命!
道一深陷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