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阁内，苏长老指尖敲着斑驳的案几，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批云锦送往东玄青州的‘听雪楼’，记得让青羽卫亲自押镖，那边最近不太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垂首的弟子，“北冥雪原的寒铁要走冰辙道，让‘踏雪驼’队待命，霜降前必须送到苍狼部。”
说到这儿，他端起青瓷茶杯抿了口，白雾模糊了半张脸：“西极魔渊的骨瓷和中土天原的灵米不用费心，三日后自有‘影阁’的人来取。你们只需把库房后巷的青石地砖擦三遍，别让外人看出端倪。”
赵锋站在人群末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令牌。这几日他跟着一起入门的师兄跑货，才算真正摸到了无名阁的门道。
去火域城金牛岭那天，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驼队在红砂岩戈壁里走了整整七个时辰，直到看见岭下那株歪脖子胡杨，才有个裹着黑袍的人从沙堆后钻出来。
“货呢？”那人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树根师兄只把驼背上的黑布包递过去，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回程时赵锋忍不住问：“里面装的是啥？”管事的长老翻了个白眼：“知道太多，容易在戈壁里长草。”
夜训结束后，游安平拽着赵锋往柴房后躲，月光透过松针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树根兄，真不想一辈子蹲在这破地方当个送货的炮灰？”
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压低声音，“我表舅是北冥雪原‘冰棱卫’的副统领，上个月托人带信说，他们那缺个练气修士冲门面，不用干活，每月还能领三斤雪参膏。”
赵锋靠着柴堆没作声，游安平又往前凑了凑，袍角扫过地上的干草：“你想想，在这儿当外门弟子，三年才能换件新棉袍，去了北冥，练气一层的修士，出门都有铁甲兵护卫。听说那边的雪狐裘，毛软得像云似的，咱们这辈子都未必能摸到。”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拆开是半块冻得硬邦邦的奶糕：“这是我表舅托商队带来的，北冥特产的牦牛奶做的，你尝尝。”奶糕带着股清冽的奶香，在舌尖慢慢化开时，竟透出点淡淡的回甘。
“下个月冰棱卫会派人来无名阁采买火玉，到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游安平拍着胸脯，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只要他点个头，咱们就能脱离这外门弟子的身份，去北冥做个体面人。到时候别说送货，就是皇帝见了咱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赵锋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手里的奶糕渐渐化了，黏在指腹上凉丝丝的。他想起苏长老白天清点货物时，账本上那些用朱砂标注的地名——东玄青州的听雪楼藏着多少秘密？北冥雪原的苍狼部为何急需寒铁？游安平描绘的前程像幅诱人的画，可柴房外传来的更鼓声，却敲得他心里七上八下。
“这事……容我再想想。”
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飘忽。游安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慢慢想，不过可得抓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夜风卷着松涛掠过屋顶，赵锋捏着那半块奶糕，忽然觉得这无名阁的夜晚，比火域城的戈壁还要让人摸不透。
苏长老，敲着桌子，“护卫里面叫‘树根’这几次表演还不错，我们也往青州那边查过了，确实是的猎户，娘刚去世没多久，这几天往金牛岭送货，可以安排他进去去里面。”
金牛岭的山道蜿蜒曲折，树根赶着骡车在密林中穿行，车板上盖着厚重的油布，只隐约透出些木箱碰撞的闷响。
他按照先前的嘱咐，将车赶到山坳深处那座不起眼的石屋前，刚要敲门，两扇石门竟自行滑开，露出里面昏黄的烛火。
“货留下，人可以走了。”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三个身着黑衣的修士负手而立，袖口绣着诡异的血色纹路。
树根按捺着心头的异样，刚要转身，却听见木箱里传来细碎的啜泣——那声音稚嫩得像初春的芽尖，让他猛地顿住脚步。
其中一个修士不耐烦地挥手，油布被劲风掀起，露出箱中景象：十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挤在里面，个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得像蒙尘的琉璃。她们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污渍，手腕上还留着浅浅的勒痕。
“看什么看？”领头的修士眼露凶光，一股筑基期的威压扑面而来，“这些是给上仙练功的‘鼎炉’，不是你该碰的东西。再不走，连你一起炼了！”
树根攥紧了拳头，却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着头退出了石屋。石门在身后轰然合拢，隔绝了那些细碎的哭声，却隔不断他耳中挥之不去的绝望。
回程的路上，赵锋已在岔路口等候。见树根脸色铁青，他递过一壶烈酒：“里面情况不对？”
树根灌了口酒，声音都在发颤：“是女子……全是半大的丫头，被那些黑衣修士领走了。他们说……说是练功的鼎炉。”
这时游安平从树后走出，眉头紧锁：“不止这一批。我已经送了三个月，金牛岭每月都会接收一批女子，从没见有人出来过。那些修士修炼的是邪功，靠吸食女子精气进阶，一个月就要耗光一批。”
“耗光？”赵锋捏碎了手中的酒壶，陶片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可想起那些少女空洞的眼神，想起她们本该在田埂上追蝴蝶、在灯下缝新衣的年纪，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意在胸腔里炸开，烫得他指尖发麻。
“这些杂碎。”赵锋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眼底翻涌着骇人的红，“游兄，你先去北冥雪原。”
游安平一愣：“你要留下？”
“嗯，”赵锋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有些账，得现在算。”
他转身望向金牛岭的方向，山影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可他眼中的寒意，比那山影更甚。
“你到了北冥雪原，直接去‘冰棱卫’报我的名字，他们会安排妥当。”游安平知道赵锋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只能叮嘱道，“凡事小心，我们在雪原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