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比尔·盖茨那颗由二进制代码和商业逻辑构建起来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
免费？开放？
这两个词，与比尔·盖茨一手建立起来的，那个依靠软件授权和专利壁垒构筑的商业帝国，格格不入。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何先生，”比尔·盖茨扶了扶眼镜，试图用一种更理性的方式，来劝说眼前这个在他看来，过于理想主义的“东方天才”。
“我承认，你的理想很高远。但是，商业有它自己的规则。没有利润，就没有研发。没有独占的专利，就无法建立起商业的护城河。一个完全开放，完全免费的系统，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混乱和低质量的无序竞争。它无法长成参天大树。”
何维笑了。
笑容里，带着对旧时代霸主的悲悯。
“盖茨先生，或许你是对的。或许，我的这条路，最终会走向失败。”
“但是，”何维的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我还是要去试一试。”
“因为，在我看来。技术发展的终极目的，不应该是为了，构筑更高的壁垒，去圈养用户。”
“而应该是为了，打破所有的壁垒，去解放用户。”
他看着比尔·盖茨，说出了那句，代表着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的，结案陈词。
“你想要的，是一个由你来定义的未来。”
“而我想要的，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也无人可以定义的自由未来。”
“我们的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比尔·盖茨沉默了。
他从何维那双平静而又坚定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无法用任何商业逻辑去解释的，纯粹的理想主义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求和”，失败了。
他没能说服对方。
反而，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远见。
他此行的目的，是想用一个新的“红旗win”联盟，来取代旧的“wintel”联盟，继续维持自己在操作系统的霸权。
而对方，却是在釜底抽薪。
是要从根子上，彻底颠覆掉，他这种依靠“授权”和“垄断”来盈利的商业模式！
这个中国年轻人比乔布斯还要可怕一百倍。
“我明白了。”
良久，比尔·盖茨站起身。
他对着何维，伸出了手。
“何先生，虽然我们不能成为盟友。但我依旧，对你个人，表示最高的敬意。”
“我期待着，看到你那个‘自由开放’的新世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保持着体面。
但何维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旧日支配者的冰冷寒意。
他知道。
短暂的“和平”，结束了。
一场围绕着未来操作系统主导权的不死不休的战争。
即将，拉开帷幕。
……
送走了比尔·盖茨。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秋宜，陆国兴，赵东升，他们都完整地听完了这场，堪称“世纪对话”的交锋。
他们的内心，同样被深深地撼动了。
“小何，”陆国兴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你这次，可是把比尔·盖茨，这个世界首富，给彻底得罪了。”
“以微软的实力和影响力，如果他们铁了心，要在操作系统领域，跟我们对着干。那我们未来的路，恐怕会非常艰难。”
“是啊。”赵东升也忧心忡忡，“微软在全世界的软件开发者中，有着神一般的号召力。而我们，现在除了一个NextStEp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生态的建设，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这会是一场，极其漫长的消耗战。”
他们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何维的理想再宏大，最终也要落回到最现实的商业竞争中来。
而微软，无疑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一个商业对手。
何维简单安慰了他们几句，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青苹果二代”一体机。
他熟练地登录了一个bbS，想要看一下他的一个芬兰朋友在不在。
这个芬兰朋友的名字，叫林纳斯·托瓦兹。
早在两年前，当何维说服乔布斯，要为NextStEp系统打造一个全新的“内核”时，就把林纳斯·托瓦兹介绍给了乔布斯。
何维不仅为林纳斯·托瓦兹提供了奖学金，向他开放了ARm架构的全套技术文档，还经常和他聊一些关于“未来操作系统”的构想。
正因为何维的出现，让林纳斯提前两年萌生想法，要开发一个完全开源并且能跨平台运行的操作系统内核。
此时，何维登录上Usenet新闻组，进入了那个名为“p.os.minix”的技术讨论版。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Id——“torvalds”，这就是林纳斯·托瓦兹的Id。
何维发过去一条私信。
【Linus，我是h。】
屏幕那头，几乎是秒回。
【h！真的是你吗？我正想找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我成功了！】
林纳斯的回复，充满了极客特有的孩子般的兴奋，一连串的感叹号，表达着他激动的心情。
【我把我写的那个内核，成功地，移植到了你送给我的那块ARm开发板上！它……它运行起来了！】
何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终于学会走路的欣慰。
他知道。
当初随手撒下的种子。
终于，在遥远的北欧破土而出，长成了足以撼动世界的小树苗。
何维敲击键盘，回复道：【Linus，干得漂亮。但是，我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你的孩子，不能再只待在实验室里了。】
【是时候，让它，去迎接一场，真正的战争了。】
他将刚刚与比尔·盖茨的对话，以及未来的挑战，言简意赅地，通过文字向林纳斯做了一次通报。
他向这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关乎未来的选择。
【Linus，微软的帝国很强大。我需要一股能从底层彻底瓦解掉他们生态霸权的力量。】
【我需要成千上万，来自世界各地的，像你一样，怀抱着自由和开源精神的开发者，和我们站在一起。】
【我希望，你能以你个人的名义，正式对外发布你那个内核的第一个稳定版本。】
【并且宣布，它将永久地遵循‘GpL’通用公共许可证协议。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地使用、修改和分发它的源代码。】
【而我和我的‘未来科技基金’，将成为你和你这个开源社区，最坚定的支持者。】
何维的眼中，闪烁着点燃全世界火种的灼热光芒。
【我给你，提供资金，提供服务器，提供我们联盟旗下，所有的硬件平台，作为你内核适配的测试基地。】
【我不要你任何回报。】
【我只要，你去做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去成为，那面可以感召全世界所有自由开发者，共同对抗商业帝国暴政的自由旗帜！】
消息发送出去后，bbS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何维没有催促林纳斯，他知道，这个决定，对那个二十出头的芬兰青年来说太过重大。
足足过了十分钟。
屏幕上才跳出了一行清晰的回复。
【我明白了，h先生。】
【请您放心。】
【两天之内，全世界的Usenet新闻组上，都将看到我的宣言。】
【微软的冬天，将从芬兰的赫尔辛基，正式开始。】
何维关掉了电脑。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广阔的天空。
脸上露出了洞悉未来的微笑。
“比尔·盖茨，你的帝国确实很强大。”
“但是，很可惜。”
“你要面对的，不是我一个人。”
“而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