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锁工具最后一声“咔哒”落进寂静里时，沈砚的呼吸几乎凝在喉咙口。陆时推开门的动作放得极慢，手电筒的光柱先一步探进房间，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这满是霉味的黑暗——最先闯入视线的是窗边倒在地上的木椅，椅腿在地板上蹭出的划痕还新鲜，再往上，就是那道悬在半空中的藏青色衣角。
沈砚的脚步顿在门口，指尖瞬间冰凉。他看见赵静的身体被一根深灰色尼龙绳吊在窗棂上，脚尖离地的高度约莫十厘米，脚踝处的布料因为重力微微褶皱，和他记忆里沈玥躺在地上时，裙摆的弧度几乎重合。
“别碰任何东西。”陆时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伸手拦住想往前冲的沈砚。他举着手电筒凑近，光柱落在赵静的脖颈处——那道勒痕呈完美的水平状，边缘没有挣扎造成的撕裂，绳结的位置在耳后下方，和沈玥案尸检报告里附的照片，连角度都分毫不差。
沈砚的指节攥得发白，钱包里沈玥的照片像是有了重量，硌得他掌心发疼。他闭上眼睛，试图压下涌上来的眩晕——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站在沈玥的房间门口，看见同样的尼龙绳，同样的勒痕，还有散落在床边的、干枯的紫茉莉。
“沈砚？”陆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沈砚的脸色白得像纸，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正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拽进回忆里。
就在这时，值班护士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窗台上……那是什么？”
沈砚猛地睁开眼，目光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去——窗台上放着一朵干枯的紫茉莉，花瓣蜷缩着，颜色呈深褐色，花茎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和他当年在沈玥房间里看到的那朵，一模一样。
“是他故意留下的。”陆时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走过去，蹲在距离窗台半米远的地方，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那朵紫茉莉：“花茎上没有新鲜的水分，应该是提前晒干的。他把这里布置成沈玥案的样子，就是在复刻。”
沈砚慢慢走到陆时身边，视线死死盯着那朵紫茉莉。他想起沈玥小时候，总喜欢在孤儿院的花坛里摘紫茉莉，说这种花“白天睡觉，晚上开花，像小夜灯”。有一次沈玥把刚摘的紫茉莉别在他耳边，花瓣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头发，她笑得直不起腰，说他“像个女孩子”。
那些画面突然变得清晰，和眼前的凶案现场重叠在一起。沈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配枪，指腹却在枪套上打滑——ptSd的症状又犯了，就像每次看到和沈玥案相关的细节时一样。
“先出去透口气。”陆时扶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安抚。他知道沈砚的软肋，林辰显然也知道，所以才会用紫茉莉、尼龙绳这些细节，精准地刺激沈砚。
“我没事。”沈砚推开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现场：“现场没有打斗痕迹？”
陆时站起身，环顾整个房间。书桌整洁，上面的笔记本还摊开在最后一页，“明天要把复印件交给沈警官”的字迹清晰可见；床头柜上，赵静的手机还在充电，屏幕亮着，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养老院的护工打来的；衣柜门关着，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没有。”陆时摇了摇头，“赵院长应该是熟人作案，或者是被突然袭击，没来得及反抗。你看她的手指，指甲缝里没有泥土或布料纤维，说明没挣扎过。”
沈砚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他注意到笔记本的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压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而且最后一页的字迹虽然新，但笔锋有些不稳，像是写的时候很匆忙，或者受到了干扰。
“药检报告的复印件呢？”沈砚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值班护士。
护士愣了一下，脸色更白了：“昨天赵院长让我帮忙复印了两份，说一份给您，一份她自己留着……刚才我在值班室找了，没找到，她房间里也没有。”
“被林辰拿走了。”陆时接口道。他走到门口，对着对讲机说：“让技术科的人尽快到现场，重点勘察窗台、衣柜和床底，还有那根尼龙绳和紫茉莉，都要做痕迹检测。另外，通知法医，过来做初步尸检，确认死亡时间。”
对讲机里传来“收到”的回应，陆时挂了机，回头看向沈砚：“死亡时间应该和我们在孤儿院空等的时间重合。我们从七点等到十点，他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里对赵院长下的手，算准了我们被牵制在孤儿院，赶不过来。”
沈砚没说话，走到窗边。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些，鱼肚白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那朵紫茉莉上，让干枯的花瓣显得格外刺眼。他想起林辰发的那条匿名短信——“你们找错了地方”，原来“地方”不仅指孤儿院，更是指他心里最在意的“沈玥案”。林辰不是在转移注意力，是在炫耀，炫耀他能轻易复刻沈玥的死亡，炫耀他能随时把沈砚拉回那个噩梦般的雨夜。
“他的动机肯定和沈玥有关。”陆时走到他身边，声音沉了下来，“从孤儿院的陷阱，到赵院长的死，再到这些复刻的细节，每一步都在围绕沈玥。赵院长手里有沈玥的药检报告，他杀了赵院长，拿走报告，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报告里的内容。”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开口：“药检报告里有问题？”
“很可能。”陆时点头，“赵院长之前没把报告给我们，说要再确认一些事情，现在想来，她可能发现了报告里的疑点，被林辰察觉了。林辰杀她，既是为了阻止她把报告交给我们，也是为了用‘复刻死亡’刺激我，打乱我们的节奏。”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技术科和法医的人到了。带头的法医是老张，和沈砚、陆时合作过很多次，知道沈玥案的情况。他走进房间，看到赵静的状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勒痕……和沈玥案的一样？”
“是。”陆时点了点头，“还有窗台上的紫茉莉，也是复刻的细节。”
老张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检查了赵静的脖颈和手腕：“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和你们在孤儿院的时间对得上。勒痕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先被控制住，再被吊起来的。尼龙绳的材质需要回去检测，但从外观来看，和沈玥案里的那根很像。”
技术科的人已经开始勘察现场，有人用相机拍摄，有人用棉签提取指纹，还有人在检查床底的拖拽痕迹。一个年轻的技术员走到陆时身边，低声说：“陆队，床底的拖拽痕迹是从衣柜旁边到洞口的，洞口下面的空间很小，只能容一个人蜷缩着，赵院长应该是先被藏在洞里，后来才被吊到窗棂上的。”
“为什么要先藏在洞里？”沈砚问。
“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陆时分析道，“他杀了赵院长后，先把尸体藏在洞里，等我们确定孤儿院是空陷阱，赶过来的时候，再把尸体吊起来，确保我们看到的是‘复刻的现场’。他算准了时间，算准了我们的反应。”
沈砚的手指又摸向钱包里的沈玥照片，照片边缘的棱角已经被他攥得发毛。他想起刚才在警车上给林辰发的短信——“你赢了一次”，现在看来，这句话更像是林辰的嘲讽。林辰不仅赢了，还把他的软肋暴露在阳光下，一次次地戳着他的伤口。
“老张，尸检报告尽快出来。”陆时对老张说，“重点查一下赵院长的身体里有没有药物残留，还有尼龙绳的绳结方式，和沈玥案的对比结果。”
“好。”老张点头，示意助手把尸体放下来，准备运回法医中心。
技术科的人还在忙碌，一个技术员突然喊道：“陆队，沈警官，这里有发现！”
沈砚和陆时立刻走过去，只见技术员蹲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指着书桌的抽屉缝：“这里有一点红色的痕迹，像是油漆，而且抽屉是被撬开的，只是撬痕很隐蔽，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沈砚凑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抽屉缝。那点红色痕迹很小，呈点状，颜色很鲜艳，不像是房间里原有的东西。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陆时说：“林辰昨天在孤儿院附近出现过，我好像看到他穿的外套上，有一块红色的油漆！”
“记下来，回去查一下这种油漆的成分。”陆时立刻对技术员说，“还有，查一下赵院长的通话记录和社交软件，看看她最近有没有和林辰联系过，或者提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技术员点头，快速记录下来。
沈砚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赵静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窗台上的紫茉莉被装进了证物袋，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棂和地上的粉笔线，勾勒出刚才尸体的位置。阳光越来越亮，照在房间里，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气息。
“我们回局里等报告。”陆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辰既然留下了线索，就一定会露出马脚。他想玩复仇游戏，我们就陪他玩下去，直到找到他和沈玥的恩怨，找到当年的真相。”
沈砚点头，跟着陆时走出房间。经过值班室时，他看到护士还在哭，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昨天复印的药检报告的边角。沈砚走过去，轻轻接过那张纸——上面还能看到“沈玥”两个字，字迹已经被眼泪打湿，有些模糊。
“我们会找到真相的。”沈砚对护士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坚定。
走出养老院，清晨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一点凉意。沈砚掏出手机，打开和林辰的聊天界面，上次发送的“你赢了一次”还停留在屏幕上，没有回复。他编辑了一条新的短信，只有六个字：“我知道你在看。”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沈砚握紧了手机。他知道林辰会看到这条短信，知道林辰还会继续用沈玥案来刺激他，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被打乱节奏。赵静的死，那朵紫茉莉，还有那道复刻的勒痕，都成了他必须找出真相的理由——为了沈玥，也为了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赵静。
警车再次发动，往局里的方向开。沈砚靠在副驾上，手里攥着那张药检报告的边角，目光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他知道，这场围绕沈玥旧案的复仇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