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推开哥哥陆明旧公寓的门时,傍晚的风正从阳台的纱帘钻进来,卷起地板上薄薄一层灰尘。公寓里还保持着陆明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摊着半本没看完的刑侦手册,沙发上搭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警服,就连茶几上的玻璃杯,杯底还留着一圈淡淡的茶渍,仿佛主人只是下楼买了趟东西,随时会回来。
他走到卧室角落,蹲下身拉开那个藏在衣柜最底层的黑色行李箱。箱子是陆明刚当警察时买的,外壳已经磨出了划痕,拉链上的金属扣也生了锈。陆时指尖划过冰冷的外壳,想起小时候哥哥用这个箱子装着零食和玩具来看他的场景,喉咙突然发紧。
之前整理遗物时,他只翻了箱子里的衣物和证件,没注意到箱底垫着一块厚厚的帆布。此刻他掀开帆布,指尖触到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皮质,边缘已经开裂,锁扣是老式的铜制密码锁,上面蒙着一层灰。
“密码……”陆时盯着锁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哥哥的生日、警号、他的生日……试了几个都不对。他想起上一章在医院看到的张野保险柜密码,又想起沈玥的尸检报告日期,突然心里一动——他按下了那是档案里记录的陆明第一次去孤儿院做志愿者、认识沈玥的日子。
“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陆时深吸一口气,翻开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边缘卷了角,上面是陆明熟悉的字迹——比现在的陆时更刚劲,却带着几分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他一页页往下翻,前面大多是陆明的工作笔记,记录着案件细节和办案心得,直到翻到2000年7月的那几页,字迹突然变得急促,墨水晕开了好几处,显然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7月5日,晴。去孤儿院查资助款流向,发现账户有问题——张野把一半的钱转进了私人账户,问他时,他只说‘用来改善孩子生活’,眼神却躲躲闪闪。下午看到他把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叫进办公室,关了门,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我想进去,却被护工拦住了。张野是用孩子做筹码,逼谁听话?”
“7月10日,雨。玥玥偷偷找我,说‘张叔叔让辰辰给我们分药,喝了会犯困’。我问她辰辰是谁,她说是最近总被张野关在杂物间的男孩,比她大五岁,总是低着头。我想去问辰辰,却被张野撞见,他警告我‘少管闲事,不然对谁都没好处’。辰辰看我的眼神,满是害怕,他肯定被张野威胁了。”
“7月14日,阴。查到张野的私人账户和一家制药厂有关,厂里生产的镇定剂有副作用,儿童禁用。今天看到辰辰给玥玥递了一杯牛奶,玥玥喝了后很快就睡着了。我拦住辰辰,他哭着说‘张野说我不照做,就把我赶出孤儿院,让我饿死’。辰辰是无辜的,我得保护他,不能让他被张野逼成帮凶。”
陆时的手指猛地顿住,目光死死盯着“辰辰”两个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想起林辰——林辰的小名,会不会就是“辰辰”?
他翻到下一页,却只看到半句话:“7月16日,玥玥没去上课,张野说她‘感冒回家休息了’,可我在他的办公室闻到了……”后面的字迹被墨水涂掉了,黑色的墨团像一块伤疤,盖掉了关键信息。再往后翻,就是空白页,直到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迹很深,像是用尽了力气:“如果我出事,别信表面看到的,查辰辰,查药。”
“哥……”陆时的喉咙发哑,他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指腹反复蹭过那行被涂掉的字。之前他认定沈砚包庇林辰,甚至觉得沈砚和林辰合谋掩盖沈玥的死因,可现在看着哥哥的日记,他突然慌了——如果“辰辰”真的是林辰,那哥哥当年是要保护林辰,林辰当时只是个被张野控制的孩子,那现在的林辰,为什么要伪造日记、设陷阱?他到底是受害者,还是早已变成了加害者?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沈砚”的名字。陆时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悬在接听键上——他第一次在接到沈砚电话时,没有下意识的抵触。
“喂。”他按下接听键,声音还有些发颤。
“你在哪?”沈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室外,“我查到林辰的孤儿院档案了,有问题。”
陆时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我在我哥的旧公寓,找到一本他的加密日记……里面提到了‘辰辰’,可能是林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砚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我现在在民政局的旧档案库,林辰的档案有篡改痕迹。他的真实姓名不是林辰,是林辰宇,1978年出生,父母在他十岁时车祸去世,之后进了那家孤儿院。”
陆时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篡改了什么?”
“出生日期改小了四岁,从1978改成1982,和之前技术队查到的一致。”沈砚的声音顿了顿,“还有更关键的——档案里记录,2000年3月到7月,他负责给孤儿院的孩子分发‘营养补充剂’,但我查了当时的采购记录,所谓的‘营养补充剂’,其实是张野从那家制药厂低价买的镇定剂,就是你哥日记里提到的那种,儿童禁用。”
陆时的心跳骤然加快:“所以……当年给沈玥喂药的林辰宇,是被张野逼着做的?”
“可能性很大。”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档案里少了2000年7月之后的记录,像是被人故意抽走了。我问了当年的档案管理员,他说2010年有个人来查过林辰宇的档案,之后那部分就不见了——我怀疑是林辰自己干的。”
陆时低头看着怀里的日记,纸页上“辰辰是无辜的,要保护他”的字迹清晰可见。他突然想起在孤儿院沈砚救他的场景,想起沈砚手臂上的伤口,想起沈砚在医院里说“林辰在撒谎”时的眼神——他之前把沈砚的所有举动都当成了“包庇”,可现在看来,沈砚或许早就查到了林辰的过去,只是没说出来。
“我哥的日记里说,2000年7月16日,他在张野的办公室闻到了什么,然后字迹就被涂掉了。”陆时对着电话说,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敌视,多了几分商量的意味,“会不会和沈玥的死有关?”
“有可能。”沈砚的声音缓和了些,“我刚才联系了技术队,让他们重新查2000年那家制药厂的销售记录,还有张野的银行流水。另外,我还查到,林辰宇在2000年9月从孤儿院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2015年,他用‘林辰’的身份回国,成了心理医生。”
十年的空白期。陆时皱紧眉头——这十年里,林辰宇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改头换面,回来设局陷害沈砚,甚至想杀了他?
“你现在在哪?”陆时问。
“在档案库门口,准备去制药厂的旧址看看。”沈砚说,“你那边的日记,能不能……给我看看?”
陆时看了眼怀里的笔记本,哥哥的字迹还带着温度。他想起之前在孤儿院和医院的争执,想起沈砚扑过来救他时的样子,心里那道因为误解而筑起的墙,似乎又塌了一块。
“好。”他说,“我现在过去找你,我们在制药厂旧址汇合。”
挂了电话,陆时把日记放进包里,手指在包口顿了顿——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像是被林辰牵着鼻子走,把沈砚当成了敌人,却忽略了哥哥日记里的警告“别信表面看到的”。林辰就是利用了“受害者”的伪装,让他和沈砚内讧,而现在,他们终于要看到伪装下的真相了。
与此同时,沈砚站在档案库门口,手里捏着那张复印的林辰宇档案页。档案上的照片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低着头,眼神里满是怯懦,和现在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的林辰,判若两人。他想起在医院里林辰慌乱的样子,想起假日记里的内容,突然明白了——林辰是在利用自己当年的“受害者”身份,把所有罪责推给张野和沈砚,掩盖他现在的罪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技术队发来的消息:“沈队,制药厂旧址现在是一片拆迁区,只留下了一栋旧办公楼,我们已经派人去守着了。”
沈砚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暗红色,像极了2000年那个夏天,孤儿院走廊里的血迹。他拿出车钥匙,指尖触到手臂上的伤口,纱布已经干硬,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痛。他知道,等陆时来了,他们就要一起揭开林辰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或许就藏在制药厂的旧办公楼里。
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傍晚的宁静,沈砚的车朝着拆迁区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档案库的大门越来越远,而前方的路,虽然还笼罩着阴影,却终于有了一丝光亮——那是真相即将到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