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长江入海口外的海面上,一支由五艘艨艟斗舰组成的船队正借着夜色和潮汐,悄无声息地向南航行。船帆半降,桨橹都用厚布包裹,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船首破开墨色的海浪,只留下细微的白色航迹,很快又被涌浪抚平。
凌操按刀立在为首战舰的船头,铁塔般的身躯在颠簸中稳如磐石。海风带着刺骨的咸腥味,吹拂着他满是胡茬的脸颊。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漆黑的海面,偶尔抬手通过指间感受风向的变化。
“将军,按海图所示,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曲阿外海的预定登陆点。”向导压低声音禀报。这向导是早年往来此地的老海商,对江东沿海的水文地理了如指掌,如今被丁奉征调入伍。
凌操点了点头,沉声道:“传令各船,检查兵器装备,做好战斗准备。登陆后动作要快,目标明确,烧毁粮仓即可,不得恋战!”
“诺!”
曲阿,并非军事重镇,却是江东重要的漕运节点和粮食转运仓库所在地。江东北部产粮区的赋谷,多由此处装船,经水路运往建业及沿江驻军。甄若的经济战已使江东粮价飞涨,若再能摧毁此地的存粮,无疑是对孙吴后勤体系的致命一击。
选择曲阿,正是看中其防备相对松懈。吴军主力或被牵制在江陵正面,或疲于应付丁奉舰队在沿海的袭扰,对此类后方的仓储要地,难免有所疏忽。
子时刚过,船队抵达一处偏僻的海湾。这里礁石嶙峋,不宜大船靠近,却是理想的隐蔽登陆点。凌操下令放下小艇,亲自率领五百名精心挑选的精锐士卒,悄无声息地划向海岸。
登陆过程异常顺利。岸上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烽火台,守军不过二三十人,且大多在熟睡。凌操派出的斥候小队如同鬼魅般摸掉了哨兵,迅速控制了烽火台,未发出任何警报。
“兵分两路!”凌操低声下令,“一队随我直扑城西粮仓,二队由赵都尉带领,控制码头,焚毁泊船,阻断吴军水路增援!”
士卒们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潮水,迅速向曲阿城内渗去。城内一片寂静,只有打更人单调的梆子声在街巷间回荡,全然不知死神已然降临。
曲阿的粮仓位于城西地势较高处,由土坯墙围拢,内有数十座巨大的粮囤。守仓的吴军约有两百人,虽不算少,但承平日久,警惕性不高。直到凌操的人马冲到仓门外,哨楼上的士兵才惊觉,慌忙敲响警锣。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但为时已晚。凌操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挥过,仓促迎战的守门吴军瞬间被砍翻数人。
“破门!点火!”凌操怒吼。
几名壮汉抱着巨大的撞木,狠狠撞击仓门。另有士卒早已准备好火把和火油罐。仓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轰然洞开,凌操率众一拥而入。
粮仓内,堆积如山的粮囤呈现在眼前。凌操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掷向最近的粮囤。浸过火油的粮囤遇火即燃,火苗迅速窜起,映红了半个夜空。其他士卒也纷纷效仿,或将火油罐砸向粮囤,或将火把投入仓廪。
与此同时,码头方向也燃起了冲天大火。赵都尉带领的二队顺利控制了几乎没有设防的码头,将停泊在内的数十艘大小漕运船只尽数点燃。风助火势,烈焰腾空,整个曲阿城被照得如同白昼。
城内的吴军守备部队这才慌乱地集结起来,试图扑救。但凌操早有准备,下令士卒占据粮仓区域的有利地形,以连弩射杀试图靠近的吴军。改良连弩的密集箭雨,让缺乏有效甲胄的吴军伤亡惨重,根本无法靠近火场。
凌操见火势已大,不可扑灭,且城内吴军有合围之势,果断下令:“撤退!按原路返回海滩!”
五百精锐来去如风,在吴军混乱的围堵中杀开一条血路,且战且退。凌操亲自断后,一把长刀舞得水泼不进,接连斩杀数名追兵,勇不可当。吴军被其威势所慑,加之救火心切,追击并不坚决。
当凌操率部安全撤回海滩,登上接应的小艇时,曲阿城西已然沦为一片火海。冲天的烈焰即便在十数里外都清晰可见,浓烟滚滚,遮星蔽月。
“将军,此番至少焚毁吴军存粮十万斛以上!”赵都尉兴奋地禀报。
凌操望着远处的火光,脸上并无喜色,只是冷静地点点头:“任务完成,速撤!”他深知,奇袭的成功只是开始,此举必将引来孙权疯狂的报复,东线的战事将更加激烈。但无论如何,这把火,已经狠狠地烧在了孙吴本就脆弱的命脉上。
船队迅速驶离海湾,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身后,只留下曲阿冲天的火光和必然震动建业的噩耗。凌操的这次奇袭,如同一声惊雷,宣告着刘封势力对江东的打击,已从经济封锁和沿海骚扰,升级为对其核心后勤能力的直接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