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漫长的寒冬,铁布的春天终于来了。
三月的铁布,寒风料峭,带着冬日未消的凛冽,在桓水上轻轻掠过,掀起细微的涟漪。
河边的山毛桃却早早捕捉到春天的气息,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如同羞涩的少女,悄然绽放于枝头,一串串、一簇簇粉色的花团,将桓水两岸装点得千娇百媚、生机盎然。
铁布族议事大厅里,子荔向奇桑盖问道:“春天已经到来,河边的山毛桃花也已开放,请问老伯,铁布这个地方几时播种较为合适?”
奇桑盖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眯起眼睛,掐着指头算道:“清明黄,种米粮。就是说等到清明以后,再过半个月方能播种。”
子荔点了点头,接着向姬墨问道:“大统领,去年开垦了多少土地?”
姬墨回答道:“回德乾,共计开垦土地四万亩。”
“这些土地若全部种上粮食,需要多少种子?”子荔紧接着又问。
一旁的雾有条不紊地说:“回德乾,按保守估算,每亩需种子两斗,每斗二十斤,四万亩地需种子八万斗、共计八十万斤。”
子荔眉头一皱,略显惊讶地说:“没想到需要这么多种子,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除去这些种子,百姓和士卒的口粮够不够?”
姬墨和雾对视了一眼,姬墨回答道:“除去种子,除去运到河对岸的粮食,现在铁布尚有存粮六百万斤,按四万人每人每天一斤粮算,只够维持五个月时间,尚缺一个多月的口粮。”
子荔陷入了沉思,他在脑海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过了一会儿,他坚定地说道:“如此看来,需要大量养畜、种菜以及挖野菜和定量供应等办法方能弥补不足。传令下去,士卒每天保证一斤,百姓每天六两,鼓励百姓挖野菜、种菜以及养畜。”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这是一片希望的原野,这是片从未被播种的处女地,土层下面蛰伏着去年秋天翻耕过腐殖质的腥甜气息。
这天早晨,晨雾尚未散尽,原野上到处泛着湿润的青灰色,一滴滴晶莹的露珠在草尖闪动,诉说着春天的秘密。
桓水岸边,西羌士卒与百姓又开始了一场紧张的劳作。
他们结成三人一组的阵列,在官长沙哑的吆喝声中缓缓推进。
第一人躬身如弓,镢头刃口咬入土壤时发出钝重的闷响,翻起的土垡带着蚯蚓扭动的痕迹,在初阳下裂成鳞片状。
第二人挎着种子篓,五指在空处灵活搓动,黍米与稷种像一缕细碎的金雨,顺着犁沟落入湿润的褶皱里。他的动作熟练,眼睛紧盯着犁沟,确保每一粒种子都能准确地落入沟垄之中。
第三人则赤足踩着新垄,双足交替碾过,脚趾缝间挤出的泥土立刻将种粒裹进温热的襁褓——这是羌人祖辈传下的“交趾覆土法”,能让种子在初春寒气中更快苏醒。他的双脚沾满了泥土,但却毫不在意,专注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远处的铜铃忽而轻缓,忽而急促,阵列末尾的老妪从腰间解下皮囊,饮一口糜子酒暖了暖喉管,继续用羌语哼唱起催苗的俚曲,她的歌声悠扬而婉转,给这片劳作的原野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韵味。
新翻的泥土在风中渐凝,垄线如女人梳齿般整齐,而种子已在黑暗中开始计数光明的时辰。
子荔看到这个感人的场面,不由感慨万千,回想自己在秦国初学耕种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时候姬莹雪悄悄走近他身边,关心的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子荔答非所问道:“孩子们呢?你怎有空出来?”
“呶,小戟和小谦在这玩耍,小贲刚睡着了,由仆人看着呢。”姬莹雪笑着回答道。
子荔看着远处说:“我在想以前自己在秦国初学农耕的场景,那时候,我在秦国的农田里,跟着老农们学习如何耕地、如何使用桔槔灌溉、如何收割、打场、舂米、打铁,一天忙到晚,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浑身却有使不完的劲。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种新型农业技术便呈烈火燎原之势,在整个西羌铺开。”
“夫君不高兴吗?”姬莹雪疑惑地问。
“高兴,但又高兴不起来。”子荔叹了口气说道。
“此话怎讲?”姬莹雪追问道。
“这次播种,整整四万亩地,光种子就要八十多万斤,我把所有的宝都押到这里了,这可是关系着几万人生计的大事情。如果秦国不入侵,如果老天爷能开眼,保佑这里风调雨顺,等到秋收的时候,就能收获一千多万斤粮食,一下就可以解决好几万人的吃饭问题。但是,秦国会给咱们这个喘息的机会吗?嬴回那老贼会给咱们翻盘的机会吗?如果秦国突然入侵,如果嬴回突然杀来,我们又当如何?”子荔忧心忡忡的说。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君也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上次夫君凭一己之力将这恶贼重伤,说明他也并不是无懈可击。听说小小跟前不是有一面翻天镜吗?既可料敌之先又可临战御敌,如果你与小小搞好配合,再加上你的灵虎、战戟和神弓,定可将他一击毙命。”姬莹雪安慰道。
“还是我的小雪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啊。”子荔笑着夸赞道。
“夫君,不管前路如何,臣妾都会与你站在一起,共同面对任何困难。”姬莹雪坚定地说。
子荔看着姬莹雪的眼睛,真诚的说:“有一句话说得好,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在默默付出。小雪,你是我最坚强的依靠,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哎对了,你不是在盘龙山培育了一些蔬菜种子吗?正好拿来一试,这样既可解决缺粮问题,又能丰富百姓和士卒的饮食,可谓一举两得。”
“臣妾心里没有把握,不过倒可以试上一试。”姬莹雪点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