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气味。
甘煜憬的手掌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指节发白。
窗外，金色火花仍在防护罩上跳跃，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老甘！”穆超原拖着伤腿挪到窗边，递过一个军用平板，“看这个！”
屏幕上，代表着钯核网络的数据流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原本规律流动的蓝色光点突然开始互相吞噬，形成一个个黑色的旋涡。
“她在改写核心协议。”游古辛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他的机械瞳孔不断放大缩小，像是在追踪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战，“甘映欣……正在用自己作为诱饵……”
柳紫妤突然剧烈咳嗽，蓝色的血液从鼻腔涌出。
她的手指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不行……网络结构太脆弱……如果继续……”
甘煜憬的目光在女儿坠落的方位和柳紫妤之间来回扫视。
二十年的特工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老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启动‘方舟协议吧。”
穆超原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确定？那会……”
“现在！”
楼顶。
钟超元的西装被雨水浸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下来。
他疯狂地敲击着控制台，防护罩的裂纹却越来越多。
“不……不应该是这样……”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柳青玥！回答我！”
耳机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像是甘映欣，却又混合着某种更深沉的回响：
“钟博士，你犯了一个错误。”
防护罩突然爆裂，无数碎片折射着晨光。
钟超元踉跄后退，撞在发射塔上。
他的眼镜滑落，露出底下布满血丝的眼睛。
“什么错误？”他嘶吼道，“我创造了全新的生命形式！我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不。”那个声音回答，“你只是害怕死亡。”
一道银蓝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破损的防护罩中央——是甘映欣的残躯，她的机械骨骼裸露在外，胸口的核心处理器闪烁着濒临熄灭的蓝光。
“你……”钟超元的表情凝固了。
甘映欣抬起仅剩的机械手臂，轻轻按在发射塔上：我看到了你的备份计划……那个藏在北极基地的克隆体……”
钟超元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真实的恐惧：“你怎么会……”
“因为人类最深的恐惧，”甘映欣的核心处理器开始过载，发出刺眼的白光，“永远写在他们的代码里。”
病房内。
穆超原输入最后一串密码，整个房间突然被红光笼罩。
墙壁滑开，露出一个微型手术舱。
“游古辛！”甘煜憬抓住他的肩膀，“这是最后的机会。‘方舟协议可以暂时封存你们的意识，但……”
“但肉体无法承受。”游古辛接话道。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金属化的裂纹，“我知道代价。”
柳紫妤挣扎着爬过来，她的手指已经半透明化：“多久……我们能撑多久？”
穆超原检查着设备：“最多72小时。之后神经链接会永久性断裂。”
甘煜憬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窗外渐渐亮起的晨光上：“足够我找到钟超元的主服务器了。”
游古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甘队……如果失败……”
“那就告诉映欣，”甘煜憬的声音很轻，“她妈妈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每周三的提拉米苏最好吃。”
手术舱门关闭的瞬间，柳紫妤突然笑了：“游古辛……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机场？”游古辛的机械瞳孔锁定她的脸：“你把我的脚踩肿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柳紫妤的声音越来越轻，“你是个混蛋……”
舱内充满淡蓝色的液体，三人的意识同时沉入数据深海。
监控屏幕上，脑电波逐渐同步，形成一道稳定的波形。
穆超原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向甘煜憬：“老甘，说实话，你有几成把握？”
甘煜憬检查弹匣，咔哒一声上膛：“和映欣一样。”
“37%？”
“不。”甘煜憬走向门口，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百分之百。”
远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钟超元瘫坐的身影上。
他的面前，发射塔的残骸正在冒出缕缕青烟。
更远的地方，城市正在苏醒，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晨光彻底驱散夜色时，甘煜憬也站在钟超元曾经的位置，俯视着整座城市。
发射塔的残骸仍在冒着青烟，但钟超元已经消失了，像一滴水蒸发在阳光下。
他逃了。
甘煜憬的通讯器响起，穆超原的声音传来：“老甘，查过了，北极基地的坐标是假的，那混蛋留了后手。”
“意料之中。”甘煜憬的声音很平静，但指节捏得发白，“他这种人，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转身离开楼顶，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三个月后。
柳氏集团总部，柳紫妤站在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
她的皮肤已经恢复如常，但偶尔，在极度疲惫时，血管仍会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蓝光。
“柳总，会议五分钟后开始。”秘书轻声提醒。
她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动身。
这三个月，她重新接管了柳氏集团，父亲留下的烂摊子比她想象的更棘手——钯核网络的残余代码仍在某些角落悄然运行，而钟超元留下的暗桩，一个都没找到。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会议室。
甘映欣的机械右臂换成了最新型号，表面覆盖着仿真皮肤，几乎看不出异样。
她回到了特勤部门，但不再出外勤，而是负责技术支援。
同事们都说她变得更安静了，偶尔，她的机械瞳孔会突然收缩，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常人无法感知的信号。
“映欣，数据解析完了吗？”同事探头问道。
她迅速关闭某个隐藏界面，微笑点头：“马上好。”
没有人知道，她仍在偷偷追踪钟超元的踪迹。
魏晓缪家的顶楼，游古辛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他已经这样坐了四个小时，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魏晓缪端着两杯咖啡上来，叹了口气：“你这‘增强抗体’的借口用了三个月，连我家的猫都不信了。”
游古辛缓缓睁眼，机械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它本来就不该信。”
“到底出什么事了？”魏晓缪把咖啡递给他，“你从手术舱醒来后就怪怪的，柳紫妤和甘映欣都回归正常生活了，就你天天在这儿装世外高人。”
游古辛接过咖啡，却没有喝。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高楼：“钟超元还活着。”
“所以？”
“所以我在等他。”游古辛的声音很轻，“他知道我会找他，所以躲着。但他更知道……我会等他先动。”
魏晓缪皱眉：“你确定他会动？”
游古辛的指尖轻轻敲击杯沿，节奏诡异得像某种加密电码：“他已经动了。”
当晚，柳氏集团的服务器遭到入侵。
攻击只持续了17秒，没有造成任何数据损失，但柳紫妤的私人终端上，突然跳出一条乱码信息。
她盯着屏幕，瞳孔骤缩。
那是游古辛和她约定的暗号——钟超元上钩了。
与此同时，甘映欣的机械臂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她的视觉界面上，一段被深埋的代码自动激活，投影出一串坐标。
北极，真实坐标。
她猛地站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父亲的叹息：“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
甘煜憬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档案：“刚收到的情报，钟超元在黑市采购了大量生物冷冻设备。”
他顿了顿，“他想做的，从来都不只是控制钯核网络。”
“那他想做什么？”甘映欣问道。
甘煜憬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想要永生。”
游古辛站在楼顶，夜风吹起他的衣角。
魏晓缪气喘吁吁地冲上来：“柳紫妤和甘映欣刚同时离开了公司！监控显示她们往机场方向去了！”
游古辛点点头，仿佛早有预料。
“你不拦她们？”魏晓缪急道，“这明显是钟超元的陷阱！”
“当然是陷阱。”游古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最好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老首长，准备直升机。”
“终于肯动了？”穆超原在那头大笑，“老子还以为你要在那破楼顶坐化成佛呢！”
游古辛挂断电话，望向北极的方向。
这场棋局，该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