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
紫禁城角楼的铜铃被北风卷得呜咽,萧彻立在养心殿廊下,玄色劲装落满碎雪,却半点未动。檐角垂下的冰棱折射着宫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唯有腰间那柄通体乌黑的“断水”刀,在风雪里泛着冷冽的光。
“陛下还没歇着?”
身后传来太监总管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萧彻回头时,正撞见李德全捧着件貂裘,哈着白气搓手:“都三更天了,御案上的奏折还没批完,萧大人劝劝陛下?”
萧彻没说话,只是掀起厚重的棉帘。殿内龙涎香浓郁,明黄色的帐幔低垂,少年天子赵珩正趴在御案上打盹,手里还攥着支狼毫笔,墨汁在明黄奏章上洇出个小小的黑点。
萧彻轻步上前,刚要替他披上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赵珩却猛地惊醒,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惶,见是他才松了口气:“是萧彻啊。”
“陛下该歇息了。”萧彻的声音平稳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
赵珩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笑了笑,少年人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西北急报,青海蒙古部又犯边了,睡不着。”他推开御案上的奏折,“你说,朕是不是太没用了?登基三年,连边关都安定不了。”
萧彻垂眸:“陛下亲政未满一年,能稳住朝局已是不易。蒙古部不过跳梁小丑,来年开春,臣愿领兵征讨。”
“你不能去。”赵珩立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的烫金龙纹,“你走了,谁护着朕?”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萧彻心上。他七岁入禁军,十二岁成太子伴读,十五岁接掌影卫营,如今已是二十四岁的影卫长。十年间,他从少年手里的刀,变成了少年身后的影,早已分不清护着的是天子,还是那个会在桃花树下偷偷塞给他桂花糕的赵珩。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赵珩打了个哈欠,萧彻便取来披风替他系好:“臣守着陛下,陛下眯会儿。”
赵珩确实累极了,靠在龙椅上没多久就发出轻浅的呼吸声。萧彻立在御案旁,看着少年眉心那点浅浅的愁绪,想起三天前的宫宴。
那晚庆功宴上,平西王朱高煦借着酒劲,拍着赵珩的肩膀说:“陛下还年轻,这江山社稷,不如让老臣多替陛下分担分担。”话音未落,萧彻的断水刀已架在他颈间,刀锋离皮肉不过寸许。
满殿哗然中,朱高煦脸色煞白,赵珩却只是端着酒杯轻笑:“王叔醉了。萧彻,退下。”
那晚萧彻被罚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赵珩披着貂裘站在廊下,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唇,终是没忍住,把暖炉塞到他手里:“萧彻,你太急了。”
“臣该死。”萧彻叩首时,听见少年在他头顶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护着朕,可有些事,急不得。”
如今看着御座上熟睡的少年,萧彻握紧了腰间的刀。他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只知道谁要伤赵珩,他便斩了谁,哪怕对方是手握兵权的藩王。
天快亮时,赵珩终于醒了,见萧彻还立在原地,不由得蹙眉:“你没歇着?”
“臣不困。”
赵珩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萧彻伸手扶住他,指尖触到少年微凉的手腕,像触到块温凉的玉。“陪朕去御花园走走。”赵珩抽回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雪后的御花园银装素裹,红梅在白雪里开得正艳。赵珩站在梅树下,看着枝头落雪簌簌往下掉,突然问:“萧彻,你跟着朕,后悔吗?”
萧彻一怔。
“影卫营规矩森严,不能娶妻生子,不能有私产,连名字都要忘了。”赵珩转过身,眼神清亮,“若你不是影卫长,凭你的功夫,去江湖上闯闯,或许能活得更自在。”
萧彻单膝跪地,断水刀的刀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臣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赵珩弯腰扶他起来,指尖划过他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那是五年前太子被刺时,萧彻替他挡的一刀,差点瞎了左眼。“这道疤,疼吗?”
“早不疼了。”
“朕疼。”赵珩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雪花,“每次看到它,朕都觉得,是朕把你困住了。”
萧彻的心猛地一颤,刚想说什么,却见李德全慌慌张张跑来:“陛下,不好了!平西王府的侍卫闯进东宫,说……说要搜捕刺客!”
赵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东宫的雪地上,朱高煦正背着手站在回廊下,看着侍卫翻箱倒柜。见赵珩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陛下,昨夜老臣府中进了刺客,追查之下,竟往东宫跑了,惊扰圣驾,老臣罪该万死。”
“王叔的意思是,朕的东宫藏了刺客?”赵珩的声音冷得像冰。
朱高煦嘿嘿一笑:“老臣不敢,只是例行公事。”他的目光扫过萧彻,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说起来,影卫营不是号称无孔不入吗?怎么连个刺客都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