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震动突然加剧,楚风耳中嗡鸣,方才镜中倒影的冷笑像根烧红的铁钎,在他脑仁里搅出一片混沌。
他下意识去摸左眼,指腹刚碰到眼尾,后颈就窜起一阵冰碴子似的刺痛——那不是他的痛感,更像某种蛰伏的存在被惊醒时的警告。
“楚风!”苏月璃的手重重按在他肩头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猛地回神。
她另一只手举着青铜罗盘,刻着二十八星宿的指针正疯狂旋转,发出刮擦铜盘的刺耳声响,“阴阳局被彻底翻过来了!
生门变死门,连地脉都在倒涌——“话音未落,阿蛮低喝一声,沾着鲜血的指尖在地面划出最后一道弧线。
血光腾起的刹那,楚风后颈的刺痛骤然消失。
他低头,见地面浮现出淡青色的阵法纹路,而阵中央蜷缩着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林昊。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富二代此刻像被抽了脊梁骨,左眼泛着活人般的清明,右眼却只剩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渗出墨色的雾气。
“你毁了阵,可你没赢......”林昊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破锣,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你只是......放出了它。”
楚风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昨夜白骨司使碎成磷火前的嘶吼,想起破妄灵瞳第一次觉醒时,那道强行灌入他意识的“看”的指令。
此刻林昊的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捅开了他心底藏着的、最不愿面对的怀疑。
“它?”他喉结滚动,声音发哑,“你说什么?”
林昊残魂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以为那灵瞳是你的?
不,它是‘守陵人’的锁,锁着一段不该存在的意志。
我右眼的蛊母之瞳......就是被它吸引才觉醒的。“他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尖几乎要戳到楚风左眼,”你封印的不是力量,是你体内的’监牢‘。“
话音未落,林昊的残魂突然扭曲成一团乱麻,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
楚风看见那团雾气里伸出黑色的指甲,正拼命抠着林昊的灵体——是蛊母的余孽?
还是守陵意志的反噬?
“小地脉!”苏月璃喊了一声。
盘在楚风肩头的小金蛇突然炸毛,金鳞根根竖起,蛇信子喷出细小的火苗,“呲溜”一声窜进血阵。
它的蛇身与林昊的残魂交缠,金红两色的光在阵中炸开,像两团烧在一起的火焰。
“龙蜕警告......守陵意志觉醒,宿主将沦为容器。”小地脉的声音竟变得苍老,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下传来的,“它借你的眼视物,用你的手破局,连你动的念头......都带着它的影子。”
楚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在潘家园捡漏时,明明只是个刚摸古董的新手,却能一眼看穿仿品里的火气;想起在七星疑冢里,面对机关时那股突然涌上来的“应该这么做”的直觉;想起每次动用灵瞳后,那种被抽干的疲惫——原来不是他在掌控灵瞳,是灵瞳背后的东西在借他的壳子活?
“那你现在......还是楚风吗?”苏月璃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重重砸在他心口。
她的指尖还搭在他手腕上,能清晰摸到他脉搏的剧烈跳动。
楚风望着她眼里的担忧,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这个考古千金蹲在废墟里,用毛刷拂去陶片上的土,眼睛亮得像星子。
他为她挡过尸毒,她为他挨过黑驴蹄子;他教她看宝光的层次,她教他认青铜铭文的断代。
如果这些记忆都是“它”编排好的戏码......
“楚风哥哥。”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小光不知何时爬到他脚边,怀里的残灯忽明忽暗。
那盏他从凶宅里救出来的魂灯,此刻正往林昊的残魂里渗着暖黄的光。
被撕扯的灵体突然平静下来,林昊空洞的右眼窟窿里,竟滚出一滴透明的泪。
“我恨你......可我也羡慕你。”林昊的声音不再沙哑,像是回到了被蛊母控制前的模样,“你有光,而我......只剩怨。”他突然抬头,眼神灼灼,“岛西有艘沉船,船底压着真正的’灯母‘——那是千灯阵的源头,也是你灵瞳的’钥匙‘。
去毁了它......或许能......斩断联系。“
话音刚落,血阵“轰”地散成光点。
林昊的残魂最后看了楚风一眼,那眼神里有不甘,有解脱,还有一丝他从未在林昊脸上见过的——温柔。
小光的残灯轻轻晃了晃,灯焰抖落一粒火星,像是在给那缕残魂送行。
“他临死前,终于做了回人。”楚风弯腰捡起残灯,灯身还带着小光的体温。
苏月璃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残灯传过来,“去岛西。”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定海神针,“不管那是什么,我们一起斩断它。”
阿蛮和雪狼已经在前面开路。
四人穿过祭坛后的密道,腥咸的海风突然灌进鼻腔。
岛西的海面浮着艘锈迹斑斑的古船,船身缠着百年海藻,船舷上“幽商”二字虽已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气势。
最诡异的是船底——一盏两人高的青铜灯嵌在礁石里,灯芯粗如儿臂,正像心脏般缓缓搏动。
楚风刚迈出两步,心湖突然翻涌。
他摸着胸口,那里的心跳声震得肋骨发疼——和灯芯的搏动频率,分毫不差。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他空洞的左眼中,竟渗出一丝极淡的金光。
那光不是他主动催动的,而是自行流转,像有另一双眼睛,正透过他的残瞳,贪婪地盯着那盏灯母。
“楚风!
你背后......有影子在动!“苏月璃的惊呼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猛地回头。
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正以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弧度扭曲着,竟从他脚边“站”了起来。
那团漆黑的影子没有五官,却精准地模仿着他的轮廓,缓缓抬起手臂,指尖正正指向船底那盏搏动的灯母——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具身体,它比楚风自己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