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庸的“关怀”总是来得恰到好处,不早不晚,刚好在你心绪不宁、或者看似站稳脚跟的时候。
这次不是听戏,是请他到家里吃饭。说是家宴,简单点,聊聊。
陈老的家布置得古色古香,多宝格里摆着瓷器古玩,墙上挂着字画,处处透着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底蕴和富贵。饭桌上就他们两个人,菜式精致,但不算铺张。一个穿着干净布衣的老妈子安静地上完菜就退下了。
“来,尝尝这酒,老家带来的陈酿,外面喝不到。”陈其庸亲自给林野斟上一杯,笑容一如既往地和煦。
林野道了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确实是好酒,醇厚绵长。但他喝在嘴里,却品不出多少滋味,心思全在对面这老狐狸身上。
“年轻人,压力不要太大。”陈其庸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地盘接手,千头万绪,是累人。但也得注意身体。”
“谢陈老关心,还撑得住。”林野放下酒杯,尽量让自已显得平静。
“撑得住就好。”陈其庸点点头,话锋像是随意一转,“听说……你手下的人,最近在打听一些旧事?关于四海货栈的?”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握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强子汇报的那些“生面孔”,果然是陈其庸的人!或者说,至少瞒不过他的眼睛。这老狐狸,到底在自已身边放了多少眼线?
他脸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愤恨:“嗯,铁柱死得不明不白,我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总想着……能不能再找到点线索。”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点情绪化的抱怨,听起来反而更真实。
陈其庸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要掂量他话里的分量。片刻,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劝慰:“心情我理解。重情义,是好事。但是林野啊,有些旧账,翻起来容易烫手。尤其是……牵扯到一些不该碰的人的时候。”
他拿起公筷,给林野碗里夹了块鱼肉,动作自然,语气却重了几分:“水底下的石头,乱摸,容易惊出吃人的大家伙。现在这个阶段,稳定压倒一切。先把到手的东西消化好,站稳脚跟,比什么都强。”
林野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再深入调查梁弘远和四海旧案,老老实实当他的“江城新贵”,别节外生枝。
他低下头,扒了一口饭,含糊地应道:“陈老说的是,我……我知道了。”
这顿饭吃得林野后背发凉。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一头是陈其庸看似扶持实则操控的手,另一头是梁弘远那边虎视眈眈的深渊。而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冷箭对着他。
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吃完饭,陈其庸送他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长辈般的温和:“好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林野躬身告辞,转身走进夜色里。离开那座宅子很远,他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隐在树影深处的门庭,目光冰冷。
大家伙?他当然知道水底下有大家伙。但现在,他这条被逼到绝路上的小鱼,说不定也得试着,去咬那大家伙一口。
就看谁先露破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