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张沾着油污、写着密语的纸,像烧红的炭块,烫得林野坐立不安。东西是拿到了,可怎么用,往哪儿用,成了更要命的问题。
直接寄给省里那个张专员?万一这家伙和梁弘远根本就是一伙的,或者他收了钱选择把事情压下去,那这证据就等于直接递回了梁弘远手里,自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交给梁弘远的竞争对手?那些人精于算计,未必敢直接跟梁弘远撕破脸,很可能拿着证据去要挟梁弘远,换取更大利益,最后把他林野当替罪羊抛出来。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一条路——陈老先生。
这个始终隐藏在迷雾后的老人,救过强子,似乎对梁弘远也有所图谋,而且能量深不可测。或许,只有他才能把这把刀用得恰到好处。
但怎么递过去?直接上门?太冒失。通过阿明?阿明神出鬼没,根本找不到。
林野想起了黑皮。这家伙虽然滑头,但毕竟还能联系上阿明那边的人。
他再次让狗子去给黑皮传话,这次的话更加含糊,只说是关于梁理事和“通源钱庄”的一点“风声”,想请陈老先生“指点迷津”。
消息递出去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林野知道这是在赌,赌陈老先生对梁弘远的兴趣,赌自已这点筹码在对方眼里的价值。
两天后的深夜,小院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了。不是小顺他们约定的信号。
林野示意强子和小顺戒备,自已走到门后,沉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野哥,师父请您过府一叙。”
是阿明!
林野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阿明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布褂子,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哥,这么晚……”林野试探道。
“师父在等。”阿明打断他,言简意赅。
林野不再多问,回头对强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守好家,然后便跟着阿明融入了夜色中。
没有去那个熟悉的茶馆,阿明带着林野在城里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挂着“陈宅”匾额的老院子前。院子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青砖灰瓦,透着股沉静。
阿明推开虚掩的木门,引着林野穿过一个小小的、种着些寻常花草的庭院,走进了一间亮着暖黄色灯光的书房。
陈其庸穿着一身宽松的棉布长衫,正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后,就着台灯的光线,看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惯常的那种温和笑容,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深邃,让人看不透。
“林小友,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陈其庸放下书,示意林野坐下,阿明则无声地退到门外阴影里,带上了房门。
林野没有坐,他从怀里掏出那几张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残页,双手放到书案上,推到陈其庸面前。
“陈老先生,晚辈无意中得到此物,事关重大,心中惶恐,特来请您老掌掌眼,指点一条明路。”林野语气恭敬,但背脊挺得笔直。
陈其庸看了那油纸包一眼,并没有立刻去碰,只是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问道:“哦?是何物让林小友如此不安?”
林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是关于梁理事,和通源钱庄的一些……资金往来记录。”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陈其庸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那油纸包上,伸出枯瘦但稳定的手,将其打开,取出那几张残页,就着灯光,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在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数字。
林野站在下方,手心微微沁出汗,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