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院落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个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地上那几个鼓囊囊的粗布口袋,像几具沉默的怪兽,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金条隔着粗糙的布料,硌在腿上,冰凉坚硬,提醒着他们刚才那场疯狂的冒险是真实的。
狗子第一个忍不住,颤抖着手解开一个口袋的系绳,黄澄澄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得人眼花。他拿起一根,掂了掂,又用牙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放下,脸上混杂着狂喜和后怕。
“真……真他娘的是金子!”他声音发颤,看向林野,“野哥,咱们……咱们发财了!”
小顺和另外两个兄弟也围了过来,看着那堆足以让他们挥霍几辈子的财富,眼神都有些发直,呼吸急促。
只有林野和强子还算平静。
林野靠在墙上,闭着眼睛,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肩膀和手臂上被木屑划破、被震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听着狗子他们压抑的兴奋低语,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激战过后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这就成了?把赵凯的金库抢了,就算报仇了?
铁柱惨死的模样,四海货栈的废墟,强子脸上那道狰狞的疤,还有自已像野狗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这些刻骨的仇恨和屈辱,是这几袋金子就能抹平的吗?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那堆金条,又看向强子。强子拄着拐杖,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那道疤在阴影里显得更加可怖,眼神复杂地看着金条,又看看林野,没有任何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
“野哥,这么多金子……咱们怎么处理?”小顺还算冷静,低声问道。
林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却清晰:“不能留在这里,太扎眼。分成五份,不,六份。狗子,小顺,你们俩和另外两位兄弟,各拿一份。强子一份。我一份。剩下一份,作为日后活动的经费,由小顺保管。”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这些钱,是咱们用命换来的,也是四海那么多兄弟用血换来的!怎么花,是你们自已的事。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因为这钱惹出麻烦,或者起了别的心思,别怪我林野不讲情面!”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狗子几人,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几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头都是一凛,那点刚刚升起的、关于财富的旖旎念头瞬间被压了下去,纷纷点头。
“野哥放心!”
“我们明白!”
“赶紧分,分完立刻离开这里,按之前说好的分散躲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行动,更不准露富!”林野下令。
几人立刻动手,忍着激动,将金条迅速而沉默地分成六份,各自用破布重新包好,紧紧捆在身上。沉重的金子压在身上,带来一种踏实的富足感,也带来了更大的风险和责任。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林野和强子,以及属于他们和“经费”的那三份金子。
“感觉怎么样?”强子忽然开口,声音干涩。
林野看着地上那几包东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像做了场梦,还是个……不怎么舒服的梦。”
他抬头望向院墙外,江城的方向,那里隐约还有零星的警笛和喧闹传来。“赵凯……算是完了。可我心里,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强子沉默了一下,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看着同一个方向:“因为咱们用的法子,跟他没什么两样。抢,杀,放火……”
林野没说话。是啊,为了复仇,他变成了自已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这胜利的果实,沾染着血腥和污秽,吃起来,自然是苦涩的。
“接下来怎么办?”强子问。
“等。”林野收敛心神,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等赵凯彻底倒台的消息,等梁弘远的反应,等……咱们那两个‘功臣’的消息。”
他指的是黑皮和阿彪。这次行动,他们制造的混乱功不可没。但现在赵凯倒了,他们这两个“内应”,又该何去何从?
林野看着沉沉的夜色,心里清楚,打倒赵凯,只是掀翻了桌子。接下来如何在这片狼藉中重新落座,才是真正的考验。
而这考验,注定伴随着更多的算计、背叛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