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出现,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劈开了一道曙光。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分成两拨,一拨无声而高效地清理着洞口刺客的尸首,消除一切痕迹;另一拨则携带着简易担架和伤药,快步走向倚在石壁上的傅沉舟。
看着终于到来的救援,江弄影一直紧绷如弦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她强撑着石壁站稳,目光落在被暗卫小心翼翼搀扶起来的傅沉舟身上。见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抹属于储君的沉稳与威仪已然回归,正低声对暗卫首领吩咐着什么,显然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疲惫和某种“功成身退”的松懈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连日来积压的恐惧、紧张、劳累,以及……那被刻意忽略、压抑的剧痛,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翻涌的不适压下去,嘴角习惯性地扯出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弧度,看向傅沉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掩饰虚弱的逞强:
“殿下,瞧瞧,您这金尊玉贵的太子爷,这几天要不是靠着我这个弱女子……咳咳……”她本想如往常一般调侃他几句,话说一半,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串低咳,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痛,让她眼前微微发黑,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傅沉舟正听着暗卫的汇报,闻声立刻转过头来。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她脸上,方才因获救而稍缓的神色瞬间绷紧。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已褪尽了血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嘴唇也泛着青紫色,那强装出来的笑容脆弱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
“江弄影?”他心头莫名一紧,沉声唤道,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江弄影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阵眩晕,强撑着继续把话说完,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虚浮的得意:“……要不是靠我,您这会儿怕是早就……嗝……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还得是……是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带着气音,最后一个“我”字几乎轻不可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过度劳累,连傅沉舟都正要开口让她别再强撑、立刻休息时——
江弄影脸上那强撑的笑容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之色。她猛地抬手捂住胸口,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呃……”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一般,软软地向前倒去。那双之前还闪烁着灵动、狡黠或坚定光芒的眸子,此刻紧紧闭上,长睫无力地覆盖下来,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弄影!!”
傅沉舟的惊呼声撕裂了空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骇然。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过去,却忘了自己重伤在身,刚一动作便牵扯得背部和肩部伤口崩裂,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身旁的暗卫死死扶住。
“江弄影!”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个倒在尘埃中、一动不动的身影,看着她唇边刺目的血迹和胸前衣襟上迅速蔓延开的暗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从坠崖那一刻起,她承受的,远比他看到的要多得多!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她背上,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可她从未喊过一声痛,从未流露过一丝怯懦。在他高烧昏迷时,是她守着他;在他伤口恶化时,是她照料他;在刺客追杀时,是她想办法周旋;在他冷得发抖时,是她用体温温暖他……
她一直表现得那么“有用”,那么“机灵”,甚至还有精力跟他斗嘴吵架,争着去死……这一切,竟然全都是在她强忍着内伤剧痛的情况下做到的!
她是为了他!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为了能护着他撑到救援到来,她硬生生将自己的伤势压了下去,压到连他,甚至连她自己都可能被麻痹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傅沉舟的心窝,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和排山倒海的自责。
“太医!传太医!!”他几乎是嘶吼着对暗卫下令,声音因恐惧而扭曲,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惊慌与痛楚,“快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暗卫首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但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小心地探了探江弄影的鼻息和脉搏,沉声道:“殿下,江侧妃是内伤爆发,气息微弱,需立刻救治!”
“那还等什么!走!立刻回京!”傅沉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被暗卫小心翼翼抱起的、了无生息的江弄影,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前一秒,她还在笑着调侃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后一秒,她却已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这巨大的反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傅沉舟心中最后那点因身份、因算计、因骄傲而筑起的壁垒。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叫江弄影的女人,不知从何时起,早已不是他生命中可以随意权衡的筹码,而是他无法承受失去之重的……全部。
回京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