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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的水汽混着血腥味,一股脑往鼻子里钻,呛得人肺管子疼。我们这七八个残兵,跟着老葛叔,沿着乱石滩往下游深一脚浅一脚地挪,没人说话,只有呼哧带喘的粗气和脚下碎石哗啦的响动,衬得这峡谷又空又瘆人。

紫英趴在一个队员背上,依旧昏沉,那条伤腿随着走动无力地晃荡。老葛叔走在最前头,背驼得厉害,时不时停下,侧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生怕鬼子追下来。

我落在最后,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脑袋里一抽一抽地疼,刚才强行动用能力的后遗症还没过去,恶心感一阵阵往上顶。右手掌心那符文安分了,只留下一点使用过度的酸麻。

空间……血火……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能弄乱鬼子的车,能逼疯鬼子的狗,能换来片刻的喘息,却换不回陈队长和那些断后同志的命。这力量,邪性,代价太大,更像一把双刃剑,砍向敌人,也割伤自己。

“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地逃了。”前面一个腿上绑着渗血布条的队员哑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得尽快找到支队主力,或者别的游击队汇合。咱们这点人,这点伤,再撞上鬼子,就是盘菜。”

老葛叔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全是疲惫:“理是这么个理……可这黑灯瞎火,鬼子封山,上哪儿找去?”

“往北。”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队员接口,他以前是这一带的猎户,对地形熟,“我记得北边老林子深处,有个废弃的炭窑,地方隐蔽,以前也有队伍在那儿歇过脚。咱先去那儿缓缓,治治伤,再想法子打听消息。”

没人反对。现在有个明确的目的地,总比在野地里瞎撞强。

转向往北。路更难走,几乎是没人迹的原始林子,枯枝败叶积了厚厚一层,底下藏着坑和断崖。抬紫英的队员换了几茬,个个累得脸色发白,呼呼直喘。我的空间异能依旧死寂,精神力透支得太狠,一时半会儿根本恢复不过来。血火更不敢轻易动用,那玩意儿每次出来都跟要命似的。

全凭着一股不想死在这荒山野岭的劲儿硬撑。

天蒙蒙亮时,我们终于摸到了那个废弃的炭窑。藏在山坳最里面,洞口都被枯藤和积雪盖了大半,确实隐蔽。

窑洞里一股子陈年的烟灰和霉味,空间不大,但足够我们这点人挤着避风。人们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老葛叔强打着精神,安排人清理出一小块地方,重新给紫英处理伤口。磺胺粉不多了,用得极其节省。那个小战士找出半个破瓦罐,出去刮了点干净雪,回来架在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堆上烧水。

我靠坐在冰冷的窑壁上,看着那点微弱的火苗,感受着身体里一丝力气慢慢回流。饥饿和寒冷依旧刻骨,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歇了小半天,吃了点烤热的、硬得硌牙的野菜团子,几个伤势稍轻的队员被老葛叔派出去,在周边小心侦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

我睡不着,也休息不踏实。掌心的酸麻感渐渐退去,但那符文的存在感却异常清晰。我忍不住一遍遍回想逼疯那些狼狗的感觉,那种暴戾的情绪通过业火宣泄出去时的扭曲快感,还有之后巨大的空虚和头痛……

这力量,到底是什么?紫云当年……是不是也这样挣扎过?

出去侦察的人傍晚时分回来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老葛叔……北边……好几个村子……都没了……”一个队员声音发颤,眼里全是血丝,“被鬼子……烧光了……人都……都没了……”

窑洞里瞬间死寂。

“王家庄……李屯……都……”另一个队员补充道,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了掌心,“村口树上……挂着人……地上……都是血……”

他们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看到的惨状,房屋废墟,焦黑的尸体,被挑死在村口的老人,雪地上拖曳的血痕……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狠狠扎进耳朵里,钉进心里。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的愤怒和悲凉。

电视上演的,历史书上写的,远不及亲耳听到的万分之一残酷!

老葛叔闭着眼,脸颊肌肉剧烈抽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畜生……一窝子畜生!”

“我们还远远看到一小股鬼子,”最先开口的队员压低声音,带着后怕,“押着几十个老乡……往西边矿山去了……走得慢的……当场就……”

他说不下去了。

窑洞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火堆噼啪的轻响。一种无声的、却足以将人压垮的沉重弥漫开来。

原来,我们之前的逃亡、挣扎、牺牲,只是这巨大苦难背景下,微不足道的一角。有更多更多的人,在承受着更直接、更绝望的毁灭。

那一刻,什么个人的恐惧,什么能力的副作用,什么宿命的纠葛,突然都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沉甸甸的,却异常清晰——

把这些畜生……赶出去!

之后几天,我们躲在炭窑里不敢妄动。出去侦察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鬼子的封锁确实严密。紫英的伤反复发烧,药用完了,只能靠物理降温和挖来的草药硬抗。食物也彻底断了,只能靠剥树皮、挖草根充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菜色。

但没人抱怨。一种沉默的坚韧,在饥饿和伤痛中滋生。出去找吃的队员,会尽量多带回来一点,先紧着伤员。晚上守夜,没人催促,都自觉多守一会儿。

我也试着用那点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感知附近可能藏着的、能吃的块茎或者小动物。效果甚微,但偶尔一次成功,找到一小窝冻僵的耗子或者几根老山芋,都能让窑洞里低迷的气氛振奋片刻。

我的能力,不再是只为自救或制造混乱的怪物之力,它开始真正地、笨拙地,为这个濒临绝境的小集体,换来一点点实实在在的生机。

虽然微不足道,但意义不同。

第五天夜里,紫英的高烧终于退了。他清醒的时间变长,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有了点神采。他看着窑洞里互相倚靠着取暖、分食一点点草根汤的众人,看着老葛叔明显塌下去的双腮,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极其艰难地,用胳膊撑起一点身子,看向我,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谢了。”

我知道他不止是谢我那点微末的“找食”功劳。更多的是谢那条“生路”,谢那晚逼疯猎犬制造的混乱。

我摇摇头,没说话。没什么可谢的。活下去,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

又过了两天,出去侦察的队员带回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他们发现了鬼子一条相对固定的运输线!每隔几天,就会有两三辆卡车,在少量步兵护送下,从山下公路经过,往北边一个新建的据点运送物资!

“车不多!护送的鬼子也就十来个!”那队员眼睛冒着光,带着一种饿狼般的狠劲,“咱要是能埋伏好……干他一票!吃的、喝的、药……就全有了!”

窑洞里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冒险!但值得冒险!

老葛叔眉头紧锁,沉吟半晌,猛地一拍大腿:“干!但不能硬拼!得用脑子!”

计划很快定下。利用地形,设绊索,挖陷坑,制造混乱,重点是抢物资,不是歼灭敌人。

埋伏地点选在一段陡坡急弯处,车队到这里必然减速。

行动前夜,没人睡得着。窑洞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孤注一掷的气氛。人们默默检查着手里简陋的武器——磨尖的铁钎、绑着石头的木棍、最后几颗手榴弹。

我靠坐在墙角,看着跳跃的火光,手心微微出汗。

这次,我的能力能做什么?

空间……隔空取物?距离太远,目标移动,成功率太低,消耗太大。

血火……直接攻击?范围无法控制,极易误伤,后果不堪设想。

似乎……又没了用武之地。

“娃,”老葛叔走过来,蹲在我面前,脸色凝重,“明天……你看情况……要是……要是咱们得手后撤的时候,鬼子追得紧……你能不能……再用用那……弄乱东西的法子?挡他们一下?不用多,一下就行!”

他看着我的眼睛,带着恳求,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知道这要求有风险,但他没别的办法。

我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深切的焦虑,重重点了下头。“……我试试。”

第二天,天色阴沉。我们提前赶到埋伏点,借着地形和枯木掩护藏好。寒冷和紧张让身体微微发抖。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终于,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汽车引擎声!

来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三辆蒙着篷布的卡车,沿着盘山公路缓缓驶来,前面有四个鬼子步兵开路,后面跟着六个压阵。

领头的卡车驶入弯道,速度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

“拉!”老葛叔低吼一声!

预先设好的、藏在路面下的藤蔓绊索猛地弹起!狠狠缠住了第一辆卡车的轮胎!

同时,路边雪堆里猛地站起两个队员,用尽力气将削尖的粗木头朝着驾驶室猛掷过去!

“敌袭!”鬼子尖利的叫喊和枪声同时响起!

埋伏在两侧的队员立刻开火!土枪、步枪、手榴弹齐齐招呼过去!

战斗瞬间爆发!

第一辆卡车被打得熄了火,驾驶室的鬼子生死不知!后面的卡车猛踩刹车,鬼子步兵慌忙跳下车,依托车辆还击!

“抢后面的车!”老葛叔嘶吼着!

队员们红着眼往前冲!和鬼子绞杀在一起!喊杀声、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我藏在一块岩石后面,心脏狂跳,看着这血腥的近距离搏杀,手心冰凉。我的能力……我的能力现在用不上!混战在一起,根本没法区分!

突然,第二辆卡车的篷布被掀开,一个鬼子架起了一挺轻机枪!火舌喷吐!冲在前面的两个队员瞬间倒地!

“妈的!”老葛叔眼睛都红了!“手榴弹!扔手榴弹!”

几颗手榴弹飞过去,爆炸暂时压制了机枪火力!

趁此机会,几个队员猛地扑到第三辆卡车后,用刺刀划开篷布!里面果然是箱子!

“是粮食!还有弹药!”

“搬!快搬!”

人们疯狂地将箱子拖下车,扛起来就往林子里跑!

“撤退!快撤!”老葛叔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大喊!

还活着的鬼子反应过来,嚎叫着追了上来!子弹啾啾地打在搬运物资的队员身边!

“小焰!”老葛叔朝着我藏身的方向大吼!

我猛地探出身!看着那些追来的鬼子,看着队员们背着沉重的物资踉跄逃跑的背影!

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集中!目标——鬼子脚下那段路面!不需要收取!只需要干扰!让那块地方变得泥泞!松软!或者……干脆塌陷一小块!

——陷下去!

脑袋嗡的一声!熟悉的剧痛和空虚感再次袭来!鼻血涌出!

与此同时!

追在最前面的三四个鬼子,脚下原本坚实的路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烂泥!他们惊呼着,一脚深一脚浅,速度骤减,甚至有一个直接摔倒,滚作一团!

追击的势头猛地一滞!

“走!”老葛叔趁机大喊,带着队员们迅速没入旁边的密林!

我瘫软在岩石后,眼前发黑,几乎虚脱。耳朵里嗡嗡作响,只隐约听到鬼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渐渐远去的枪声。

成了……

又一次……

我们活了下来。

还抢到了救命的物资。

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鼻血。

看着那片被短暂改变了性质、此刻正慢慢恢复原状的路面。

心里没有喜悦,

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

和一丝微弱却坚定的——

原来,

这样用,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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