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星火渐炽,阴霾压城
交上图卷后的几日,咸阳上空的天色,仿佛也映照着乌庚(燧烨)的心境,日渐阴沉。浓厚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偏偏吝啬雨水,只弥漫着一股沉闷燥热的气息。连渭水的波涛声,似乎都变得暗哑了许多。
方士营地愈发显得空荡。被选中参与东渡的方士们,已陆续迁出,集中到渭水河畔新建的营区,与那些征集来的童男童女、百工匠人一同,接受最后的检视与训导。留下的,多是如乌庚这般不被看重,或自身不愿涉险之人,营地顿时冷清下来,却也少了之前的浮夸与纷扰。
这种冷清,正合乌庚之意。他得以更专注地指导阿弃,同时,更加密切地感知着地脉与气运的变化。
那卷羊皮图交上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声息。但乌庚能感觉到,地底深处那几处能量汇聚点的抽取力度,似乎又加强了几分,并且变得更加“精准”,显然是“影”势力根据他提供的“辅助信息”,优化了它们的攫取方案。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标注的那几个点,如同在洪流中偷偷埋下的几块形态特殊的暗礁,虽不能阻遏奔流,却能微妙地改变其局部形态与长期效应,需要时间才能显现。
而阿弃的成长,则是在这压抑氛围中唯一的亮色。
少年心无旁骛,又有明师指引,进步可谓一日千里。他已不再满足于在地面勾画,开始尝试在一些小巧的玉石片、或是坚韧的兽皮上,以自身“心火”混合特制的矿物颜料,铭刻更为稳定、持久的器纹。失败是常事,材料损耗极快,但他乐此不疲。每一次成功的微光闪现,都让他眼中的光芒更盛一分。
乌庚并未传授他任何攻击性的器纹,依旧侧重于“守御”、“稳固”、“疏导”、“生机”这几类。他告诉阿弃,器之道,首重其“理”,明其“理”,则万变不离其宗。杀伐之术,不过是守护之道的极端延伸,根基不稳,终是空中楼阁。
这一夜,阿弃终于成功在一枚寸许见方的青玉片上,完整铭刻下了一个简化版的“固”纹。当他最后一次以心神引动“心火”完成勾勒的瞬间,玉片微微一颤,表面流过一层温润的光华,虽旋即内敛,但拿在手中,已能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稳固感。
“先生!我成功了!”阿弃捧着那枚玉片,激动得脸颊泛红,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乌庚接过玉片,指尖拂过那细腻而蕴含规律的纹路,感受着其中稳定流淌的、与阿弃“心火”同源的能量,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不错。此物虽小,关键时刻,或可为你挡下一次寻常棍棒的击打。”他语气平淡,却让阿弃更加兴奋。“记住此刻的感觉。器纹非死物,它是你心念的延伸,是你对‘道理’理解的具现。心越澄澈,念越坚定,器纹之力便越纯粹,越强大。”
阿弃重重地点头,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他看着乌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先生,您懂得这么多,为什么不去向大王献策?以您的本事,肯定比……比那些说要去找仙山的人厉害多了。”
乌庚看着少年纯真的眼眸,轻轻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望向了那灯火通明、却气息森然的咸阳宫。
“阿弃,你看这咸阳城,气运何等磅礴,法度何等森严?”他缓缓道,“然而,过刚易折,过满则溢。强行汇聚、锁拿一切,看似稳固,实则内里已在滋生淤塞与毒瘤。进言,需要合适的时机,更需要……能够听进去的耳朵。”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有时候,沉默地守护一些微小而正确的东西,比喧嚣地追逐那些宏大却虚幻的目标,更为重要,也更为艰难。”
阿弃似懂非懂,但他能感受到乌庚话语中的沉重与某种坚定的信念。
就在这时,乌庚眉头忽然微微一蹙,霍然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东南方向。在他的灵觉感知中,那个方向的地脉,传来一阵极其剧烈且混乱的波动,仿佛一根被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断裂!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震感从脚下传来,案几上的水杯荡开了一圈涟漪。帐外传来几声惊呼,以及犬吠之声。
“地动了?!”阿弃也感觉到了,惊讶道。
乌庚面色凝重。这不是寻常的地动,这是地脉能量在过度抽取和扭曲下,局部失衡,引发的灵性反噬!位置,正是他标注的第三个点,咸阳宫地下核心点与正常节点之间的那个“过渡带”附近!
果然,强行干涉天地运行,必遭其咎。“影”的贪婪与急切,已经开始引发自然的反弹。
震动很快平息,并不强烈,想必在咸阳城内也未造成什么破坏,最多引起些许虚惊。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的征兆。
“看来,它们做得太过火了。”乌庚低声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次日,消息传来。昨夜确有轻微地动,源于骊山余脉,并无大碍。但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在营地残留的方士间悄悄流传:黑冰台昨夜调动频繁,有不少锐士秘密出城,方向似是骊山。而原本定于三日后举行的东渡船队启航祭典,被突然宣布推迟,日期未定。
乌云不仅笼罩在咸阳城上空,更笼罩在无数人的心头。
乌庚站在帐外,感受着空气中那份山雨欲来的压抑。地脉的反噬,东渡的推迟,黑冰台的异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深藏在帝国阴影下的漩涡,正在加速转动。
他看了一眼正在帐内专心擦拭那枚青玉片的阿弃。这簇星火,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成长。
而他能感觉到,那最终的风暴,似乎不会等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