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羽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通过扩音法阵，在炎京城每一寸土地上空回荡，清晰地钻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或者，我让整座炎京城，为你陪葬。”
话音落下，天地间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摘星楼顶，狂风呼啸，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名为“绝望”的阴云。
陪葬？
这两个字，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炎镇山和残存的十几名大炎将领心上。
他们毫不怀疑，天空那座魔城的主人，绝对有这个能力，也绝对有这个胆量。
皇宫被一击蒸发的恐怖画面，还烙印在他们的视网膜上，永世无法磨灭。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名满脸血污的年轻将领，双目赤红，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大将军！末将愿与此城共存亡！我大炎的军人，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他锵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就想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他宁愿自刎，也不愿去承受那份奇耻大辱！
“住手！”
炎镇山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那年轻将领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楼顶，显得格外刺耳。
年轻将领被一巴掌扇蒙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他一向敬重的大将军。
“大将军，你……”
“蠢货！”
炎镇山双目尽赤，额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苍狼。
他一把揪住年轻将领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想死？你想死得有骨气？很简单！可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父母妻儿，也要跟着你一起，被那道白光烧成灰吗！”
“还有这座城！城里还有上千万的百姓！他们都是我大炎的子民！就因为你那可笑的骨气，就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给我们这群败军之将陪葬吗？！”
炎镇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嘶哑，一声比一声悲怆。
说到最后，这个一生都未曾流过泪的铁血汉子，眼眶中竟已是浊泪纵横。
年轻将领彻底呆住了。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是啊……
他们可以死。
可这座城，何其无辜？
那上千万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楼顶的所有将领，都低下了头。
那所谓的尊严，所谓的气节，在千万生灵的性命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炎镇山松开了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佝偻着身子，缓缓转过身，望向远处那个巨大的，散发着琉璃光泽的深坑。
那里，曾经是帝国的中心。
那里，埋葬了他的君主，他的荣耀，他的一切。
许久。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去，跪迎王师。”
说完这五个字，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剧烈地晃了晃，若不是身旁的副将及时扶住，恐怕已经一头栽倒在地。
……
摘星楼的门，开了。
以炎镇山为首，十余名大炎王朝仅存的最高将领，一个个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华丽的铠甲，此刻布满了灰尘与血污，显得狼狈不堪。
每个人都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街上，原本躲藏在残垣断壁后的百姓，看到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竟是这般模样，眼中纷纷露出复杂的神色。
有恐惧，有茫然，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哀。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阻拦。
整座城市，都像死了一样。
只有这十几个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这段路不长，但他们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将他们身为军人的，最后一点骄傲，碾得粉碎。
终于，他们来到了皇宫废墟之前。
那直径超过十里，深不见底的琉璃巨坑，近在眼前。
恐怖的热浪，混合着泥土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坑壁光滑如镜，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而瑰丽的光芒，仿佛一面通往地狱的镜子。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这神明造物般的景象，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他们所面对的，敌人。
炎镇山惨然一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甲，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守护了一生的城市。
随即，他面向天空那座巨大的钢铁之城，双膝一软。
噗通！
大炎王朝兵马大元帅，护国大将军，炎镇山，跪下了。
他身后，那十几名将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流下屈辱的泪水。
最终，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跪倒在地。
叮当的甲叶碰撞声，像是帝国黄昏时分，敲响的丧钟。
就在他们跪下的那一刻。
天空之上，天枢城的底部，一道柔和的光柱，投射而下。
一艘通体漆黑，造型流畅优美，充满了科幻感的小型飞舟，顺着光柱，无声无息地降落下来。
飞舟稳稳地悬停在巨坑边缘，离炎镇山等人不过百米之遥。
舱门，向一侧滑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从中走出。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万载不化的冰山。
正是凤千羽。
她没有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大炎将领，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
她只是迈开脚步，走到了巨坑的边缘，低头俯瞰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
整个天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道独立于天地间的，娇小却又仿佛能压塌万古的背影之上。
许久。
凤千羽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炎镇山等人的耳中。
“从今日起，此界，再无大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