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山口打着旋，，我站在营地外那块凸起的岩台上，指尖还残留着火折子铜壳的凉意。昨夜埋下的东西不能留太久，湿气会锈住机关。
我转身往林子里走，脚步轻，没惊动巡夜的李森莫雪。他靠在树干上打盹，刀横在膝头。我绕开他的视线，沿着昨夜清道者倒下的位置摸回去。
血已经干了，贴在碎石上像一层暗红的漆。我蹲下，掌心贴住地面，闭眼。
影照镜动了。
画面断续浮现：地底裂开一道窄缝，铁链拖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刮响。远处有光，幽绿，照出半扇石门的轮廓——门上两个字，阴墟。
紧接着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主上要的不是尸体，是活魂。”
我睁眼，呼吸没乱。
这地方不在地表。清道者死前最后看到的，是被拖入地下的过程。
我起身，拍掉掌心尘土，原路返回营地。天还没亮透，帐篷间的火堆压得只剩一点红。
许慕瑶瑶蹲在灶边烧水，看见我回来，眉毛一挑：“又去挖你那破火折子？”
“顺路。”我走近，装作整理袖口，“昨夜那几个人，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
她摇头：“头儿收走了所有东西。只留下这半张烧焦的纸，没用，扔了。”
我低头，灶灰里果然有残片。我弯腰捡起，不动声色塞进袖中。
回帐篷前，我绕到驿站废墟。许元羽棋下令不准擅自进入，但没人拦我——我向来是那个“走不动、吓不着”的弱角色。
我靠在塌了一半的墙边，假装喘气，目光扫过灶台。烟道口偏高，灰烬颜色比寻常灶灰深，还泛着一点青黑。我伸手拨了拨，指尖沾上细灰，凑近鼻尖。
一股淡淡的腥气。
不是柴火味，也不是动物尸臭，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密闭空间烧了很久，快要熄灭时的味道。
我退出来，在门口坐下，低头捶了两下小腿。
许慕瑶瑶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递来一碗水：“你真没事？脸色发青。”
“旧伤扯到了。”我接过碗，喝了一口，“歇会儿就好。”
她盯着我：“头儿说了，今天谁也不准乱跑。驿站查过了，没地道。”
“嗯。”我点头，“我知道。”
她走了。我起身，绕到后墙。
那里有一片土色不太一样，偏湿，像是最近翻过又踩实了。我蹲下，从发簪里抽出一根银针，蘸了点唾液，插进土里。
针身微微发黑。
我再抓了把土撒在空中，看它落下。别的地方土粒散得开，唯独这一块，落得快，沉得急。
底下是空的。
我退后两步，轻轻敲了敲地面。声音发闷，但靠近墙角那块，回音略空。
不是自然地基。
我记下位置，回身时，看见李森莫雪站在坡上，正往这边望。
我没躲，抬手拍了拍裤腿，像是刚从泥地里出来。
他没动，也没喊我。
我走回营地，坐在火堆旁，从袖中取出那半张符箓残片，摊在掌心。
“引魂归墟”四个字，只剩“引”和“归墟”两部分。墨色发乌，纸边卷曲，像是被水泡过又烤干。
我把它贴在掌心，闭眼。
影照镜没亮。活物没死，死物没触，它不会动。
但我已经知道够多了。
阴墟、活魂、磷火、铁链、地下空间——还有那枚铜牌上的斜痕。
我从怀里摸出铜牌，和昨夜在火折子上发现的刻痕比对。完全吻合。
这不是玄阴门的制式令牌。是某个人专属的标记，或是某条路线的信物。
我摊开随身带的小地图，在北境三镇之间画了一条线。起点是废弃驿站，终点指向断龙岭。
中间没有驿站，没有村落，只有一条早已荒废的官道，和几处被标记为“禁地”的山沟。
但驿站地下有入口，说明有人在频繁进出。而进出的目的，不是杀人，是运活人。
我用炭条在断龙岭的位置点了个点，卷起地图，塞进鞋底夹层。
天光渐亮，许元羽棋从高处走下来，站在我面前。
“你昨晚去了哪里？”
“找匕首。”我说，“落在这附近了。”
他盯着我：“找到了？”
“找到了。”我抬起手，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就在清道者倒下的地方。”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我袖口。
我慢慢把匕首收进袖中，不动声色。
“今天原地休整。”他说，“没人许出。”
“明白。”我点头。
他走了。我低头，继续整理绑腿，把鞋底的地图压得更紧些。
许慕瑶瑶过来坐我旁边，递来一块饼：“你真打算在这儿耗着？”
“耗着。”我咬了一口，“等他们再派人来。”
她笑：“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死过的人，总得有点变化。”
她没接话，看了我一会儿，起身走了。
我坐着，不动，目光落在远处驿站的残墙。
坑已经挖好，只等他们自己走进来。
太阳升到头顶，营地安静下来。巡夜的换了班，李森莫雪靠在树下，刀依旧横在膝上。
我起身，往帐篷走，经过许元羽棋的营帐时，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说话。
我没停，但脚步放慢。
“……她昨夜去了两次驿站。”是李森莫雪的声音。
“我知道。”许元羽棋说。
“她碰了尸体留下的血。”
“我也知道。”
短暂沉默。
“你信她吗？”李森莫雪问。
许元羽棋没立刻回答。
我走远了。
进帐篷后，我解下发簪，把地图从鞋底取出，重新看了一遍。
然后我把它折成小块，塞进发簪中空的柄部。
外面传来脚步声，停在帐外。
我抬头。
帐帘掀开，许元羽棋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块布包。
他走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从清道者内袋找到的。”他说，“没人看过。”
我看着那块布。
他转身走了，没关门。
我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小截断绳，绳头烧焦，挂着一枚铜铃。铃身刻着一个字：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