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垂死挣扎
张远靠在隘口的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裂风刀掉在脚边，发出一声轻响。他看着阳光下自己染血的双手，那血一半是敌人的，一半是自己的，黏稠温热，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灰色的岩石上，洇开一朵朵暗沉的花。
又望向溶洞深处，那里正在传来沉闷的坍塌声，像是巨兽濒死时的喘息。每一声响都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颤，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口，让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更添了几分沉重。
隘口外是正午的阳光，炽烈得有些刺眼，将洞口的阴影切割得泾渭分明。张远就坐在这片明暗交界的地方，前半身沐浴在暖意里，后半身却浸在溶洞深处渗来的、带着湿冷气息的黑暗中，如同他此刻的处境——既在绝境里窥见了一丝生机，又被更深的危机死死咬住，不得脱身。
半个时辰前，他与那潜藏在溶洞深处的“未知之物”已搏杀至白热化。说是“物”，只因张远至今未能看清其全貌。那东西似兽非兽，似鬼非鬼，通体裹在浓稠如墨的黑雾里，只有偶尔闪过的、幽绿如磷火的眼瞳，以及伸缩不定、带着倒刺的灰黑色触须，能让人勉强感知到它的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黑雾聚散之间，时而化作巨爪拍击，时而凝成利箭攒射，更诡异的是它能操控溶洞里的阴寒之气，将岩石冻结成冰棱，再骤然碎裂，化作漫天暗器。张远的裂风刀虽以刚猛凌厉着称，斩在那黑雾上却如同斩入虚空，只能激起阵阵涟漪，收效甚微。
他能支撑到现在，全凭一身硬功和多年搏杀的经验。每当那东西的触须带着腥风袭来，他便借着隘口狭窄的地形辗转腾挪，以石壁为盾，避开致命攻击的同时，再寻隙用裂风刀的刀芒劈开黑雾，试图逼出它的本体。
可这东西仿佛没有实体，一次次被劈开，又一次次重新凝聚，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攻势愈发狂暴。方才那一阵猛攻，数道触须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张远的左臂，倒刺深深嵌入皮肉，若非他当机立断，以掌风震碎身旁一块岩石，借着碎石飞溅的掩护斩断触须，恐怕整条胳膊早已废了。
即便如此，左臂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伤口往里钻，让他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压制那股寒意，胸口却猛地一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咳咳……”他低咳两声，视线落在脚边的裂风刀上。刀身映出他苍白却依旧锐利的脸，只是那双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几分倦意。
这未知之物的强悍，远超他的预料。它的力量、速度，乃至那诡异的黑雾和寒气，都不似凡间应有的存在。张远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某种上古异种，或是被人为炼制出的邪物。
溶洞深处的坍塌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响。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仿佛能直接震碎人的五脏六腑。
张远心中一凛，强撑着站起身，捡起裂风刀。刀柄入手微凉，却让他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几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那东西在刚才的搏杀中定然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否则不会引发溶洞坍塌，更不会有这片刻的沉寂。
但这种沉寂，往往是更可怕的爆发的前奏。
果然，嗡鸣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要刺破耳膜。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从溶洞深处弥漫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强悍数倍。那黑雾不再是零散地涌动，而是如同被煮沸的墨汁，疯狂地翻涌、凝聚，在隘口内侧的黑暗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幽绿的眼瞳变得异常明亮，仿佛两颗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了隘口处的张远。
“是想……拼命了吗？”张远握紧裂风刀，刀尖斜指地面，双脚稳稳站定，摆出了防御的姿态。他能感觉到，那东西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极不稳定的方式急剧膨胀，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这是典型的垂死挣扎，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凝聚起来，发出最后一击。
这种攻击往往不顾自身安危，威力却大得惊人。
漩涡猛地收缩，所有的黑雾都朝着中心汇聚，那蜂鸣般的嗡响也随之达到了顶点，震得张远耳膜生疼，气血翻涌。他甚至能看到空气在黑雾前方扭曲、变形，那是力量凝聚到极致的表现。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咆哮，从漩涡中心炸响。紧接着，一道凝实如墨玉的光柱，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从溶洞深处直射而出，目标正是隘口处的张远！
光柱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连空气都被灼烧得发出噼啪声响，一股毁灭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彻底吞噬。
张远瞳孔骤缩，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一击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即便是他见过的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宗师，也绝无可能发出如此恐怖的攻击。
退无可退！
隘口外虽有阳光，却无任何遮蔽，一旦被这光柱追上，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张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裂风刀上。
“裂风——破岳！”
一声低喝，体内残存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涌入刀身。裂风刀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刀身上仿佛有狂风呼啸，卷起道道凌厉的气劲。这是裂风刀谱中的最后一式，以燃烧自身精血和内力为代价，换取一瞬间的极致力量，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用。
金色的刀芒与黑色的光柱在隘口处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是一种诡异的死寂。金色与黑色疯狂交织、湮灭，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风暴。风暴中心，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又猛地炸开，掀起的气浪将隘口两侧的石壁削去了厚厚的一层，碎石如雨点般飞溅。
张远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刀身传来，手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裂风刀险些脱手飞出。他死死咬着牙，全身肌肉虬结，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黑色光柱的力量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金色刀芒在它的冲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张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在飞速流逝，身体像是被投入熔炉般灼烧，又像是被万针穿刺般剧痛。
但他不能倒下。
身后是他要守护的人，是他尚未完成的事。
“啊——！”
他发出一声怒吼，将最后一丝精血也逼入刀身。裂风刀的光芒陡然一亮，像是回光返照般，竟硬生生将黑色光柱逼退了寸许。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的黑雾漩涡猛地一颤，幽绿的眼瞳闪过一丝涣散。显然，这超强攻击对那未知之物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它本就濒临绝境，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黑色光柱的势头骤然减弱。
张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裂风刀向前猛地一送！
“噗！”
金色刀芒终于冲破了黑色光柱的阻碍，虽然只剩下短短一截，却如同利剑般，直刺向黑雾漩涡的中心。
“嘶——”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响起，黑雾漩涡剧烈地翻滚起来，幽绿的眼瞳瞬间熄灭。黑色光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骤然消散。
紧接着，那团浓稠的黑雾开始迅速淡化、消融，露出了里面一具干瘪、灰黑色的躯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它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不动了，化作点点飞灰，消散在溶洞的空气中。
危机，似乎终于解除了。
张远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再次坐倒在地。裂风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刀身的金色光芒彻底褪去，只剩下一道细微的裂痕，蜿蜒如蛇。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左臂的伤口、体内翻涌的气血、消耗殆尽的内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阳光依旧炽烈，照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他望着溶洞深处，那里已经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搏杀从未发生过。
但张远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只是，这场垂死挣扎般的超强攻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接下来，他还能应对什么？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连抬手擦去嘴角血迹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路，依旧是一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