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盯着手里的停职通知书,纸张在她指间微微颤动。
陈队的印章鲜红刺目,像一道斩断她职业生涯的刀痕。
这是保护,不是惩罚。
陈队的声音透过视频通话传来,带着罕见的柔和,你现在是活靶子,桑宁。组织里有人泄密,你的档案被挂在暗网上了。
阿文隐在阴影里,桑宁没有看见他。
所以我就得像只地鼠一样躲起来?
桑宁试图让语气轻松,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我可是连续三年最佳外勤...
你是因为执行任务怀孕的,陈队打断她,声音突然严厉,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桑宁下意识抚上微凸的小腹。
十八周,刚刚开始感受到胎动的小生命。
青山镇,安全屋升级版。
陈队推过来一张磁卡,整个小镇都是干净的,没有外来游客,镇上居民都签过保密协议。
桑宁挑眉:整个小镇?
组织经营了二十年。
陈队难得露出一丝得意,最适合退休特工养老的地方。
退休。
这个词像根刺扎进桑宁心里。
她二十岁不到,就要开始养老了?
多久?她问。
陈队和隐秘在角落的阿文交换了一个眼神。
直到孩子出生...或许更久。陈队含糊其辞,视情况而定。
桑宁想说点什么。
但又能说什么呢?
这是最好的安排。
收拾东西吧,今晚就走。陈队结束了通话。
桑宁走后,阿文嘴唇微动。
但她没能听见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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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镇比她想象的还要与世隔绝。
车子在蜿蜒山路上行驶了三小时,最后停在一栋爬满常春藤的双层木屋前。
司机——一个从始至终没说过话的壮汉——递给她一个帆布包就离开了。
包里装着新身份证、现金和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
桑宁翻了个白眼,这种古董机连贪吃蛇都玩不了。
通讯录里只存了一个号码,署名超市送货。
木屋里设施齐全,冰箱塞满食物,甚至准备了孕妇维生素。
桑宁像个侦察兵一样检查每个房间,在阁楼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柜子。
她用了三秒钟撬开——里面是她所有的特工装备,包括那把最喜欢的蝴蝶刀。
考验我?桑宁轻笑,把柜子重新锁好。
如果组织真想切断她和过去的联系,就不会把武器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推开窗户,青山镇的黄昏尽收眼底。
小镇呈圆形布局,她的木屋在最高处,能俯瞰整个社区。
远处有炊烟升起,几个小孩在中心广场追逐打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太普通了。
普通得有些刻意。
桑宁的指尖在窗台上轻叩。
作为一个被追杀了三个月的人,她嗅到了陷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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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过得兵荒马乱。
桑宁这辈子第一次自己做饭,差点把厨房烧了。
煎个蛋能触发烟雾报警器,煮个粥能熬成水泥。
第七天,她终于放弃挣扎,决定去镇上唯一一家超市买泡面。
超市老板娘是个圆脸中年妇女,笑容可掬。
新来的?她热情地打招呼,我是红姐,需要什么尽管说。
桑宁拿了十包不同口味的泡面,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包孕妇奶粉。
光吃这个可不行。
红姐皱眉,从柜台后拿出个保温盒,尝尝我做的红烧肉,对胎儿好。
桑宁警觉地后退半步。
特工守则第一条: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
红姐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自己先夹了一块吃掉。
没下毒。她眨眨眼,我儿子也是干你们这行的。
桑宁差点被口水呛到。什么?
哦,我是说...
红姐慌忙改口,我儿子在城里做保安!经常遇到你们这种警惕性高的租客。
桑宁假装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谎言,接过红烧肉。
咬下去的瞬间,她差点哭出来——
这是她一周来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谢谢。她小声说,突然注意到红姐右手虎口处的茧子。
那是长期持枪才会留下的痕迹。
回家的路上,桑宁发现更多异常:
邮递员小腿上若隐若现的特种兵纹身,面包店老板过于标准的战术蹲姿,甚至遛狗的老太太都带着监听设备特有的耳廓形状。
整个青山镇,就是个大型cosplay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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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桑宁逐渐适应了这种伪装成普通人的生活。
她学会了区分莴笋和油麦菜(虽然种下去的全死了)。
掌握了微波炉的五个档位(仍然会烤焦爆米花)。
甚至交了几个——如果每天一起晒太阳的流浪猫算的话。
桑宁过得——很无聊。
也不知道阿文和张明那几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超市的特价标签,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组数字,解码后是一切安好;
收音机在凌晨三点,会收到微弱的摩斯电码,传达着外界的信息;
甚至她门前的信箱里,偶尔会出现一片银杏叶——那是她和阿文第一次见面时的季节。
这种隐秘的联系比直接见面更让桑宁心颤。
她开始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在超市玻璃上留下指纹密码,在晾衣绳上挂出特定图案,甚至故意烤焦饼干摆成字母形状。
被困在孤岛,桑宁对外面无比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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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个周二,桑宁在溪边洗衣服时遇到了陌生人。
那是个背着猎枪的男人,穿着与季节不符的厚外套。
他蹲在下游洗一把军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桑宁的每一根神经瞬间绷紧。
青山镇没有猎人,所有居民她都见过。男人抬头对她笑了笑,露出两颗金牙。
天气真好,是吧女士?他的口音带着边境地区特有的卷舌。
桑宁假装腼腆地点头,手却悄悄摸向藏在洗衣篮底部的水果刀。
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通常这会让她降低威胁性,但男人的目光在她腹部停留的时间过长,长到令人不适。
听说这附近有野猪。
男人慢悠悠地擦着刀,我受雇来清理。
是吗。桑宁微笑,那祝您狩猎愉快。
她端着洗衣篮慢慢后退,直到拐过山径才狂奔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一种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席卷全身。
木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桑宁立刻检查了所有陷阱——
她在门窗设置的头发丝全部完好无损。但这没能让她放松下来。
猎人看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是...一个目标。
当晚,桑宁第一次打开了那个上锁的柜子。
蝴蝶刀在掌心翻转的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延伸出去的肢体重新接回。
她把刀藏在枕头下,又觉得不够,干脆握着它入睡。
半梦半醒间,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
有人踩断了她布置在花园的树枝。
桑宁瞬间清醒。
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贴着墙壁移动到窗边。
月光下,金牙猎人正慢慢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