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一阵不同于王一一带来的、更显诡谲阴冷的风无声无息地拂过，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桌面上，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悠然浮现，仿佛她一直就坐在那里——正是金小山的姐姐，金明达。
她身形高挑而慵懒，一袭暗色长裙曳地，裙摆如墨水般散开，边缘隐约泛着幽蓝的光泽，仿佛夜雾中流动的寒泉。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侧，衬得她的肌肤宛若冷玉，毫无血色却透着不容亵渎的威压。她的五官精致却带着几分凌厉，眉如远山，眼眸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带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
她懒懒倚坐，指尖轻叩桌面，节奏不疾不徐，眼底却浮着一层洞穿万物的讥诮，仿佛人间悲欢皆不过棋局一子。
“吵什么？”她轻启朱唇，声如寒泉滴落石上，不高，却压得满堂寂然，连呼吸都似被冻结。
“噗通！”
李清照几乎是本能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不仅自己往下跪，还猛地伸手攥住了母亲王一一的衣袖，手指死死扣住，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她一边压低身子，一边用力往下一拽，动作急促得几乎要把王一一拉个趔趄。
王一一正怒目圆睁，话还没出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弄得身形一晃，差点直接摔倒。
她本能地伸手去撑桌子，却被李清照死命往下按，腰身被迫弯下，膝盖也险些触地。王一一气得满脸通红，一边用力挣扎，一边低声怒喝：“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试图站直，却被李清照死死拽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勉强半跪半蹲，狼狈至极。
李清照却顾不上母亲的怒火，整个人几乎伏在地上，一边用胳膊死死箍住王一一，一边把头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谁看见。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嘴唇微微颤抖，连声音都透着惊惧：“娘，别动……快跪下！”
“见过姐姐。”她的声音微颤，那不是伪装，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王一一怒火瞬间炸开：“你姑姐来了，你跪什么？我是她长辈！”她愤然抬头，满脸不可理喻——丈母娘跪女婿的姐姐？天底下哪有这等规矩！
就在此时，金小山身形一晃，已挡在母女身前，面色沉如寒潭，死死盯着金明达：“你来干什么？”
金明达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刺骨寒意。她目光缓缓扫过金小山，又若有似无地掠过他身后、头上裹着布巾的王一一，最终落回他脸上。
“我来干什么？”她微微扬眉，语气似笑非笑，“你把这个世界‘数据化’了，玩得挺尽兴？”
不待回应，她便慢条斯理续道：“规则一乱，命数飘摇，寿元错位，因果线断裂。你平日里复活个把人，顶多算给我添点琐碎工作。可如今——你竟敢撬动世界的根基！”
她眸光骤厉，如刀出鞘：“本该轮回者，因你的‘经验值’卡在生死之间；生死簿上万千名字，需重新推演命数！你这不是游戏，是在砸我的‘业绩’！地府的KpI全被你搅成乱麻！你说，我来干什么？”
金小山脸色骤变。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时兴起的“便利”，竟会撼动如此庞大的秩序。那些他视作代码的规则，实则是维系万灵运转的锁链。
客栈内寒意弥漫，王一一忘了头顶羞辱，只觉脑中轰鸣；李清照伏地不敢抬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金明达悠然端坐，望着弟弟变幻的神色，轻轻吐出两字：
“赔吧。”
“你就是想揍我吧？”金小山缩了缩脖子，心头发怵——这姐姐分明是闲极无聊，专程来找茬的！
“揍你，需要理由？”金明达指尖轻弹，仿佛在拂去尘埃，语气理所当然得如同“呼吸需不需要理由”。
“那……我把数据化撤了？”
“撤？”她挑眉，“现在这样不好？干活有经验，多劳多得，公平得很。”话锋一转，她露出森然白牙，“不过你扰了一亿多人生死线——简单，抓一亿欠债不还的老赖来抵账，这事就算翻篇。”
“一亿？！”金小山几乎咬断舌头。他活了一百多年，能跟“亿”沾边的，除了游戏经验条，就只剩那点生物学残留了。
“我不赔！打死也不赔！”他往地上一躺，彻底耍起无赖，活像市井里撒泼的孩童。
“哦？”金明达尾音拖长，手指微勾——王一一头顶的布巾骤然飞起！
“闷骚货”三个猩红大字赫然浮现，如烙印般悬于头顶，刺目至极。
李清照怒极欲起，却被金明达一瞥压得动弹不得；王一一惊叫一声，羞愤交加，扑倒在地。
金小山嘴角抽搐：“怎么会是这词？！”
“她们是母女。”金明达慢悠悠道，字字如针，“你不想乱人伦吧？不抓老赖，我就不让她死。”
“不让死？”金小山怔住。
“不死，不入轮回；不入轮回，血缘永固。”她笑如狐狸，“这层关系，永远焊死。你是想看着她俩一辈子当你‘丈母娘’和‘媳妇’，还是去抓人？”
金小山望着抖如筛糠的王一一，又瞥了眼压抑怒火的李清照，终是颓然一叹：
“……老赖长啥样？有导航吗？”
“导航？”金明达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更深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随意地指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一一，“有啊，简单得很。我把她扔进轮回通道，她轮回到哪个世界，你就去哪个世界找就行了。她，就是你的‘导航’。”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王一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无声的尖叫，连一直伏低做小的李清照也猛地抬起了头。
“不要！姐姐！求您……”李清照几乎是脱口而出，也顾不得害怕了，母亲要被投入轮回，成为诱饵或坐标，这简直比死还可怕！
金明达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李清照，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李清照瞬间如坠冰窟。“我说过，”金明达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他好一点。你怎么，就没听进心里去呢？”
李清照心脏剧烈一跳，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急忙辩解，声音都带了哭腔：“我、我对老爷很好很好的，我伺候他衣食住行，我……”
“对他好，”金明达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教导”意味，“是把你最喜欢的分享给他，或者，给他，他喜欢的东西。”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一一，又回到李清照惨白的脸上，“你，还是不懂呀。”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如遭雷击、彻底石化的李清照，重新看向一脸抗拒的金小山。
金小山听到要把丈母娘当“人肉导航”扔去轮回，还要自己追着去陌生世界抓老赖，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行不行？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有吃有喝有照子，我不想再去别的世界折腾了！”他现在就想过退休养老的咸鱼生活。
金明达闻言，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类似“诧异”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玩味：“你不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吗？”
金小山一脸懵逼加无语：“……我该知道吗？”他内心疯狂吐槽：你们一个个神神秘秘的，从来没跟我透过底，我知道个屁啊！我连你们用啥当钱都不知道！
“实现人人平等，消灭天道和修仙者。”金明达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仿佛在说“今天午饭吃米饭”一样平常，“你这数据化星球，规范秩序，连‘多劳多得’的初级公平都实现了，算是勉强合格了。下一步，自然是进入‘人道’与‘天道’的战场前线了。抓老赖，既是赔我的‘业绩’，也是练手。懂了？”
金小山彻底呆住了。
人人平等？消灭天道和修仙者？人道与天道的战场？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家不是搞……搞拆迁（拆世界）的吗？怎么听起来像是要跟整个现有秩序开战的造反专业户？！
信息量太大，金小山的脑子再次过载，他看着眼前高深莫测的姐姐，又想想自己那点只想享乐的小心思，突然觉得，自己这“退休养老”的日子，怕是真要彻底泡汤了。前方的路，似乎不再是温馨的宴台村，而是充满了未知与硝烟的宏大战场。而他的“家人”，显然没打算让他继续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