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轮到我了”,并非说出口的豪言,而是自神魂深处,对那苍天之眼的无声宣告。
凌云溪的右手依旧抬着,五指纤长,莹白如玉。包裹着她手掌的,是粘稠如水银的液态灵气。她没有结印,也没有催动任何功法,只是那么轻轻地,向前一推。
动作缓慢而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像是在拂去眼前的一粒尘埃。
随着她这个动作,那包裹着她全身,由方圆百里灵气汇聚而成的巨大光茧,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改变了旋转的轨迹。它不再是单纯的向内灌注,而是在她的意志引导下,向外扩散出一圈圈无形的涟m。
这涟漪,并非力量的冲击,而是法则的共鸣。
她借用了《虚空引灵诀》的一丝法门精髓,将自己暂时化作了这片天地灵气网络的绝对中枢。她不是在对抗天道,而是在“欺骗”天道。
此刻,九天之上的苍天之眼,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蓄力。
那巨大的眼瞳中,所有翻滚的雷暴都归于沉寂,最终凝聚成一点。那是一个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代表着“终结”的黑色光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那黑点自瞳孔中坠落,悄无声息,仿佛跨越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凌云溪的头顶。
这是天罚。是此方世界法则之内,最极致的抹杀之力。
然而,就在那黑点即将触碰到灵气光茧的瞬间,异变陡生。
以凌云溪为中心,那由液态灵气构成的庞大漩涡,仿佛变成了一面巨大无比、却又柔软到极致的“网”。黑点落下,并未激起任何能量的爆炸,而是像一颗石子沉入深不见底的泥潭,瞬间便被那粘稠的灵气包裹,吞没。
紧接着,凌云溪手掌向前推送的动作,骤然加速。
“散。”
一个字,在她的心湖中响起。
那张由灵气编织的“网”,猛地向外一张,又向内一收。那枚蕴含着无上毁灭之力的天罚黑点,在这一张一收之间,被强行拆解、稀释,化作最本源的、纯粹至极的能量,然后被均匀地“摊”进了整个灵气网络之中。
下一刻,方圆百里之内,所有被抽干了灵气的树木、岩石、土地,都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甘霖普降。那些被稀释了亿万倍的天罚能量,混杂在磅礴的灵气之中,被原路返还,滋养着这片刚刚被掠夺一空的土地。
枯黄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出翠绿的生机。一些濒死的妖兽,在吸收了这丝灵气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元气,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敬畏。
一场必杀之局,一场足以抹除一切的天罚,就这么被凌云溪用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化解于无形。她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一丝真元,只是借用了天道自己的“灵气”,便将天道的“惩罚”,变成了一场对万物的“馈赠”。
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基于法则理解上的碾压。
九天之上,那只巨大的苍天之眼,静静地悬浮着。它那漠然的瞳孔中,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于“卡顿”的凝滞。
它无法理解。
它的攻击,落下了。但目标,没有消失。它的力量,被消耗了。但世界,没有被毁灭。
一切都超出了它预设的法则范畴。这只蝼蚁,用一种它无法解析的方式,在它的规则之内,打出了一个它无法判定的结果。
良久,那只巨大的眼瞳,缓缓地眨动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带来任何力量。它只是深深地“看”了山谷中的那道身影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气息,烙印在世界的本源深处。
随后,构成眼瞳的劫云,开始缓缓消散。那股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天空中的墨色,一点点褪去,露出了背后那湛蓝如洗的苍穹。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最后的云层,洒落下来,正好照在凌云溪的身上。
天劫,散了。
山谷内,那巨大的灵气光茧,也随着天劫的散去,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它不再旋转,而是化作一道道最精纯的灵气长河,尽数涌入凌云溪的体内。
她缓缓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
如果说炼气期是涓涓细流,那么此刻她体内的混沌真元,便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浩瀚江河。丹田气海比之前扩张了十倍不止,真元在其中沉凝如汞,每一次流转,都带着厚重而磅礴的力量。
经脉被拓宽到了极致,坚韧的脉壁上,那些天然形成的雷纹闪烁着淡淡的紫光,让她对天地间的雷电元素,有了一种血脉相连般的亲切感。
骨骼内,那层紫金色的光华,已经彻底与骨髓融为一体。她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坚逾金铁,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五脏六腑充满了活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战鼓擂动,将蕴含着生机与雷霆之力的血液,泵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神魂之火在识海中熊熊燃烧,比之前壮大了数倍,神魂之力外放,方圆数里之内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其活动的轨迹,都清晰地倒映在她的脑海中,巨细无遗。
筑基后期。
修为,已经彻底稳固。
这不仅仅是量的积累,更是质的飞跃。她感觉自己举手投足间,都能引动天地之力,与之前炼气期时,判若云泥。
当最后一缕灵气被混沌神脉吞噬转化,凌云溪的身体,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肌肤如雪,流淌着一层淡淡的宝光,完美无瑕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尊由神玉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她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灵气稀薄到近乎绝地的山谷。
然后,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赧,对她而言,这具皮囊不过是承载神魂的舟楫,并无不同。她蹙眉,是因为那苍天之眼最后的一瞥。
那不像是警告,更像是一种“标记”。
这方世界的天道,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小气”一些。它记下自己了。这意味着,她未来的每一次突破,都可能引来远超同阶修士的,来自天道的“特殊关照”。
“麻烦。”
她淡淡地自语了一句,心念一动,一件素白的长裙便凭空出现,自动穿戴在了身上,遮住了那足以让世间任何男子疯狂的春光。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脚,准备离开这个已经寸草不生的山谷。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梳理一下这次突破带来的巨大变化,同时,也该去处理一些“小事”了。
然而,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转向了山谷的出口方向,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
在她的神识感知中,大约七八里之外的一片密林里,正有数道气息在激烈地碰撞。其中一道气息,微弱而紊乱,显然身受重伤,正在被另外几道阴冷而狠厉的气息围攻。
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怒喝,隐隐传来。
凌云溪本不想多管闲事。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惊世骇俗的雷劫,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更何况,修仙界中,杀人夺宝、恩怨仇杀,本就是家常便饭,她若事事都管,恐怕早就死过千百回了。
她收回目光,转身便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可就在这时,那微弱的气息,骤然爆发出一股决绝的意味,紧接着,便是兵器被击飞的闷响,和一声充满不甘的怒吼。
“天罗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做鬼?你没有那个机会了。要怪,就怪你挡了不该挡的人的路。”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天罗殿?
凌云溪的脚步,再次顿住。
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似乎,是之前在百宝阁外,那个李大师为了维护她,提过一嘴,说王辰若是再纠缠,便要请天罗殿的人来“讲讲道理”。
一个杀手组织。
而那个被追杀的人,听声音,似乎还很年轻。
凌云溪的脑海中,闪过前世被背叛,被围攻,最终神格破碎,坠入轮回的画面。
她最是厌恶这种,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的行径。
一丝极淡的烦躁,从心底升起。
也罢。
她心想。
正好,拿你们来试试,这筑基后期的实力,究竟如何。也顺便看看,这柄新得的“星痕”,是否足够锋利。
她不再犹豫,身影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朝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掠去。她的速度极快,在林间穿行,竟未带起一丝风声,仿佛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