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刚爬上窗缝,苏逸就醒了。
他没睁眼,先动了手指,一根根活动过去,确认没有抽筋、没有发麻。然后是手腕、肩膀、肋骨——那地方还是有点不对劲,像有根旧弹簧卡在肉里,用力一压就咯噔响。但他知道,这已经是这几天调养下来最好的状态了。
他坐起身,草席发出干裂的声响。墙角的老头还在睡,呼吸比昨天稳了些,脸上那层灰气淡了点,但眼皮底下还是青得发乌。苏逸走过去,蹲下看了会儿,没碰他,只是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
“再撑两天。”他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回到墙边,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破皮夹,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纸页,最上面是一本手写的通讯录,字迹潦草,像是修车时随手记的零件编号和电话。他翻到中间一页,停在一个写着“老扳手”的名字上,旁边画了个扳手形状的小图标,还有一串加密频段。
他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三声忙音后,接通了。
“喂?”那边声音沙哑,背景有金属碰撞的回响,像是有人在拆铁架子。
“是我。”苏逸说,“最近有没有人打听‘老六号零件’?”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不止一人。”对方终于开口,“前天晚上,有人拿玄门印信换了三吨废弃发电机壳。那种印信,普通人见了会头晕。”
苏逸眉头一挑,没吭声。
“还有别的动静?”他问。
“下周三夜,西郊‘锈齿轮’地下交易会,主题是‘失落部件’。”老扳手顿了顿,“据说有块带鼎纹的残片要拍。”
苏逸手指一紧:“谁主办?”
“不清楚。但守门的戴的是灰袍面具。”
灰袍。
这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沉了下来。玄门外围执法者的标志,不是随便能冒充的东西。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仅在造仿品,还在明面上收线索,甚至可能已经盯上了真正的鼎纹持有者。
“你确定消息靠谱?”苏逸问。
“我只管传话。”老扳手语气不变,“你要不信,可以不去。但我劝你别用常规路线进西郊,北环铁路线现在查得严,昨晚三个废品商被拦下来搜了三小时,连螺丝钉都过磁检。”
苏逸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屋里又静了。
他靠墙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位置。玉简贴着皮肤,温温的,不烫也不凉。这几天他反复试过几次感应,每次激活窃运鼎,都能捕捉到那一丝东南方向的微弱共振,像断线风筝飘在风里,但没彻底断。
现在看来,那根线,可能就在“锈齿轮”交易会上。
问题是,去不去?
他盯着地上那张画了一半的路线图——从北环旧铁路穿进去,绕开主干道,沿着废弃输水管道走,最后从一个地下检修井冒头,正好靠近交易会外围卸货区。这条路他三年前修车时走过一次,当时是为了给一辆走私改装车换发动机,走的就是黑市通道。
风险不小,可机会也难得。
正想着,角落里的老头忽然喉咙一动,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
“别……去中心区……”
两个字,说完人又沉了下去,脸皱成一团,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苏逸站起身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他的脉搏。跳得有点乱,但不算急。他轻轻按了按老头手腕上残存的符文环碎片,皮肤冰凉,隐隐有种吸力,像是在往外抽什么东西。
禁制还在起作用。
他没敢多碰,这种级别的封印,乱动等于催命。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或者等到某个特定时机。
但这句警告让他警觉起来。
“别去中心区”——说明玄门在城区核心布了监测阵法,专门针对承鼎者。也就是说,只要他露脸,哪怕只是路过,都有可能被锁定。
那条铁路线,反而成了唯一安全的选择。
他回到背包前,开始清点东西:一瓶止痛药,两包压缩饼干,一把改装小刀,钳子,备用电池,还有几卷铜线和报废电路板——这些是他准备带进去的“货”,伪装成废品回收商的小批量供货。
他把刀和钳子塞进靴筒,衣服换成了深灰色工装,袖口磨得发白,裤脚沾着机油渍。这是他在修理厂干活时的旧行头,不起眼,但耐脏耐磨。
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老头。
人还在睡,呼吸平稳了些。他在屋门口布了个简易警戒阵,用几根铜丝和电池搭了个低频震动感应器,一旦有人靠近,屋里的闹铃就会响。虽然简陋,但对付普通人足够了。
他把门带上,咔哒一声锁死。
外头天色阴沉,风卷着落叶贴着地面打转。他沿着林间小路往山下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强行用鼎力会伤经络,所以他得靠脑子走这一趟。
到了山脚,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停在路边,是他三天前藏在这儿的。车斗里堆着几块废铁和旧电机,看起来像个正经收破烂的。
他发动车子,嗡嗡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北环铁路桥下。这里原本是货运支线,十年前就停用了,轨道生锈,枕木腐烂,两边杂草长得比人高。他把车停在桥洞阴影里,背上背包,顺着铁轨往西走。
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一座半塌的信号塔,旁边有个检修井盖,锈得厉害,边缘长满了青苔。
他蹲下身,用力掀开井盖,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往下看,是一截倾斜的水泥台阶,通向黑暗。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简,确认还在。
然后一手扶着墙,慢慢走下去。
台阶尽头是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墙面斑驳,头顶的灯管闪了几下,忽明忽暗。空气闷,带着铁锈和地下水的气息。
他往前走了十几米,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他立刻贴墙站定,屏住呼吸。
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低语。
“……这次必须盯紧,上面说了,任何携带鼎纹特征的能量波动都要记录。”
“灰袍已经到场,入口加了双岗。”
“要是真鼎主来了,能活着出来吗?”
苏逸没动,也没退。
他知道,自己已经离目标不远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七分。
交易会,还有不到十个小时开场。
他继续往前走,脚步放轻,像一把慢慢推入鞘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