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靠在废弃岗亭的铁皮墙边，左肩的布条已经渗出暗红。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通讯模块，那枚芝麻大的芯片还在闪绿光，像是个不肯闭眼的小东西。他没再碰它，而是把注意力挪到胸口——窃运鼎安静地伏着，纹路比之前清晰了些，像被雨水洗过的刻痕。
他动了动手腕，确认化形鼎的鳞片还能召得出来。刚才那一跳确实险，但好在命还在，线索也没丢。
天快黑了，镇子边缘静得只剩风刮过断墙的声音。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朝修车铺的方向走去。脚步很轻，贴着倒塌的围墙根移动，耳朵留意着四周动静。玄门的人既然能在山上设狙，这地方保不准也有眼线。
修车铺几乎没了样子，屋顶塌了一半，工具箱压在砖堆底下，油渍混着雨水在地面淌成一片黑斑。他蹲下身，用手扒开碎木板，翻找厨房角落那个铁皮柜。记得以前养父把重要东西都锁在里面，钥匙藏在灶台底下第三块砖缝里。
砖是松的，一抠就掉。钥匙还在，锈得厉害，但他试了两下就捅开了锁。
相框躺在柜底，玻璃裂成蛛网状，但里面照片没湿透。他小心地抽出来，指尖蹭了蹭表面，六岁的自己正咧嘴笑着，养父站在旁边，手搭在他肩上，背景是修车铺门前那棵老槐树。
他翻过照片，背面字迹模糊，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他没急着用融兵鼎加热，先咬破手指，在纸角滴了滴血。血珠滚了几下，竟顺着某道笔画滑出轨迹——这是小时候养父教他的土办法，真迹遇血不散，伪造的会晕开。
字迹是真的。
“7月20日，带小逸去后山。”
他呼出一口气，这才将掌心贴住照片背面，融兵鼎缓缓释放热流。温度不高，像晒太阳的午后，一点一点蒸干残余水分。随着纸面变干，那行字也越发清晰，连墨迹深浅都看得分明。
他还注意到一件事——照片右上角，槐树后面露出一小截迷彩布的边角，底下是轮胎轮廓，藏得极深，若不是刻意放大视觉，根本看不出来。
军卡。
他盯着那块区域，意识沉入体内，融兵鼎微震，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至指尖。他轻轻摩挲照片上的迷彩部分，鼎力渗透纸面，像扫描仪一样提取细节。布纹、铆钉位置、轮胎花纹……信息一点点浮现，最终拼出一辆军绿色运输车的局部影像。
没错，就是那种带封闭货厢的老式军卡，二十年前部队淘汰下来的型号。
他收起照片，塞进内袋，转身朝街对面走去。
王大爷坐在石墩上，手里捏着个搪瓷杯，正吹着茶沫。老头耳朵背，听见脚步才抬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是他。
“小逸？你咋回来了？”
“来看看。”苏逸在他旁边坐下，语气随意，“我爸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比如……谁来找过他？”
王大爷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一点。“你爸那人，能有什么事？老实巴交修一辈子车。”
“可那天晚上，他不是说要带我去后山吗？”苏逸掏出照片，翻开背面，“结果我睡过了，他一个人去了。我想知道，他到底去干嘛。”
老头盯着那行字，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苏逸也不催，只低声问：“我记得您说过，那天半夜有车来过？”
王大爷猛地抬头，“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苏逸笑了笑，“但我记得那晚雷雨大作，我在屋里听见铁笼子晃的声音，叮当响。后来就没再见过我爸。”
老人脸色变了，手攥紧杯子，指节泛白。“你……你还记得那声音？”
“记得不太清，所以才来问您。”苏逸语气平缓，“您要是知道什么，就说说吧，我不乱来。”
王大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是有辆车……军绿的，没挂牌，车头还挂着防撞架。那晚十一点多来的，停在路口，熄了灯。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穿黑衣服，戴着帽子，其中一个背上有个铁笼子，哗啦哗啦地拖。”
“笼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盖着帆布。但动静不小，像是关了活物。”老头顿了顿，“你爸……是自己上的车。我没看清他脸上啥表情，但走路挺稳，不像被人逼的。”
苏逸眉头一皱。“他自己上的？”
“对。”王大爷点头，“车走的时候往老林子方向去了。你知道那边吧？进山三里有个废弃检查站，再往里就是密林，连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去。”
“他们说了什么吗？”
“没听见。”老头摇头，“不过第二天我就听说你爸失踪了，派出所查了几天，最后说是山体滑坡埋了人。可那晚根本没下雨，哪来的滑坡？”
苏逸没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养父主动上车，说明他可能知情；军卡、铁笼、老林子——这些都不是巧合。尤其是那辆军卡，和幻象里药王谷执事用的车型一模一样。
他掏出照片，指着背景里的迷彩布一角：“您看，是不是这种车？”
王大爷凑近看了看，瞳孔猛地一缩。“对！就是它！”他声音发颤，“那天晚上……我还以为是部队演习，没想到……”他忽然打住，慌张地左右张望，“小逸，这事别再问了，真的，有些人不想让你知道。”
“我知道您怕。”苏逸收起照片，语气没变，“但有些事，我不弄明白，睡不着。”
老头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端着杯子往家走，边走边嘟囔：“命苦啊……一家子都命苦……”
苏逸没拦他，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缓缓站起身。
老林子。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地，指尖沾了点湿土，在地上划了三个字：查·源·证。
查清楚是谁动的手，找到当年事发的源头，拿到证据。不能再靠逃，也不能再等线索自己蹦出来。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影，夜色已笼罩林梢，风穿过废墟，卷起几张旧报纸打着旋儿飞走。
他没动，就那么站着。
直到一只野猫从墙头跃下，惊起一串碎石滚落声，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岗亭。
里面有一张歪腿的椅子，他拖到角落坐下，从怀里摸出那枚芯片，放在掌心。绿光一闪一闪，像在回应某种信号。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扯开衣领，让窃运鼎纹正对芯片。
青金光泽微微一闪。
芯片的光，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