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的竖琴声在风中残留着最后的余韵,他深深看了一眼被玛修压制在地、毫无战意的兰斯洛特,又扫过迦勒底众人复杂的表情,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此乃卿之家事,吾不便置喙。愿汝…好自为之。”话音未落,他那修长的身影已然融入风沙之中,迅速远去,只留下空寂的战场和弥漫的复杂情绪。
兰斯洛特放弃了挣扎,任由玛修沉重的盾牌压住胸膛。他仰面躺在滚烫的沙地上,望着玛修因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面容,那双被发丝半掩的蓝眸中,映照着他从未想象过的、属于“女儿”的怒火。
一种混杂着巨大愧疚、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一丝荒谬的解脱感在他心中翻涌。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在此之前…我尚有一处必须前往。”
藤丸立香与玛修对视一眼,后者眼中怒火稍退,被疑惑取代。
林秋抱着手臂,审视着这位昔日的湖上骑士,眉头微蹙。福尔摩斯则叼着烟斗,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早已料到。
“什么?”藤丸立香问道,语气中带着警惕,却也有一丝松动。
“一处…营地。”兰斯洛特挣扎着坐起,指向沙漠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方向,“吾王…狮子王虽行圣拔,却未明令处决落选者。吾…将能救下之人,安置于彼处。”
这个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玛修的瞳孔微微收缩,压制的力道不自觉地减轻了。藤丸立香看向林秋和福尔摩斯,后者轻轻颔首,示意可以一探。
在兰斯洛特的指引下,迦勒底一行人穿越风蚀的岩丘,最终抵达了一片位于巨大岩壁背风处的简陋营地。
帐篷由破布和兽皮搭成,炊烟袅袅,人影绰绰。尽管环境艰苦,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一些难民认出了兰斯洛特,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而当藤丸立香的目光扫过人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达芬奇!那位本该在自爆中牺牲的天才,此刻正蹲在一辆外壳焦黑变形的沙漠车前,手里拿着扳手,脸上沾着机油污渍,专注地修理着引擎。
“达芬奇亲!”藤丸立香和玛修几乎同时惊喜地喊出声,冲了过去。
达芬奇闻声抬头,看到她们,标志性的俏皮笑容立刻绽放:“哎呀呀,这不是我可爱的御主和玛修吗?还有大家!看来我的小把戏奏效了?或者说,是某位骑士的‘善后工作’做得不错?”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达芬奇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污,解释道:“爆炸的核心威力被我导入了预先设置的术式回路,大部分冲击波确实宣泄出去了,我只是被震晕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这位‘仁慈的敌人’捡到了这个营地养伤。他倒是个不错的听众,虽然不怎么说话。”
她朝兰斯洛特点点头。
重逢的喜悦稍稍冲淡了凝重。迦勒底众人围坐在一起,藤丸立香和玛修迫不及待地向达芬奇讲述了分别后的经历:王哈桑的考验、阿拉什的牺牲、阿特拉斯院的探索,以及福尔摩斯揭露的关于狮子王圣枪的真相,还有玛修英灵的真名。
达芬奇听得非常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当听到狮子王收集“秩序·善”样本作为人类火种、意图抛弃整个表侧世界时,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兰斯洛特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当听到狮子王的真正目的时,他低声道:“吾…知晓圣枪之秘。王…她或许手段极端,但初衷确是为了在无法挽回的毁灭中,留下人类最后的种子。这是吾能想到…最坏情况下的…最好选择。”
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奈。
“荒谬!”三藏法师立刻出声反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佛家的悲悯与不容置疑的正气,“初心为善,便可罔顾万千性命,行此屠戮囚禁之举?此乃邪道!无论冠以何等崇高之名,以不义手段求取之果,终是业障深重,必遭反噬!菩萨畏因,凡夫畏果。狮子王此举,已堕入魔道!”
达芬奇赞同地点点头,恢复了冷静分析的神态:“三藏法师所言极是。狮子王的行为逻辑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一个真正为‘理想乡’和‘人类延续’考虑的领导者,会思考如何提升所有幸存者的生活,如何团结力量对抗灾难本身,而非粗暴地筛选、囚禁少数,抛弃绝大多数。她现在是纯粹的神性视角,人类个体在她眼中只是有价值的‘样本’,而非有尊严的生命。这解释了为何她能如此冷酷地执行圣拔与圣罚。不过…”
她微微皱眉,“有一点我尚未完全想通,亚瑟王,那位以人的身份承载王道的骑士,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彻底蜕变成这般…‘神明’的姿态?这其中的关键转变点,恐怕还藏着我们未知的秘密。”
玛修此时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福尔摩斯先生,还有达芬奇亲,王哈桑大人既然早已洞悉圣枪和狮子王的本质,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反而要我们历经艰险去阿特拉斯院寻找答案?除了让我们亲眼见证真相,获得成长,是否…还有另一层用意?比如,他也希望我们…去见见太阳王?”
兰斯洛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拉美西斯二世…光辉大复合神殿之主。他虽傲慢强硬,却非不明事理之人。若能向他证明吾等之决心与实力,或许…能争取到一位强大的盟友。”
林秋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兰斯洛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但更多的是决断。“兵力不足是硬伤。山之民、幸存的哈桑、加上我们和这位‘弃暗投明’的圆桌骑士,对抗整个圣城和狮子王,依旧捉襟见肘。太阳王奥斯曼狄斯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砝码。”
他看向贝狄威尔,“贝狄威尔卿,劳烦你立刻动身返回西之村,将我们在此地的发现、兰斯洛特的情况,以及即将前往太阳王处寻求结盟的计划告知咒腕哈桑等人,让他们做好随时支援决战的准备。”
贝狄威尔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会将消息带到。诸位…请务必小心。”他看了一眼兰斯洛特,眼神复杂,但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迅速消失在沙漠的暮色中。
“那么,”林秋的目光转向东方的地平线,那里隐约可见巨大金字塔的轮廓,“是时候再去会会那位‘难搞’的法老了。兰斯洛特,带路吧。希望这次,我们能说服他放下架子,看清真正的敌人是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新的征途,指向了太阳王的领域,一场更艰难的谈判与可能的联合,即将在埃及的古老光辉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