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芷的魂魄凝聚在萧承晏的身侧,她不甘心就此被困在这无形的牢笼中,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将全部的意识集中,试图冲破那层阻隔在她与躯壳之间的无形壁垒。
她想象着自己重新掌控那具身体的感觉,努力向着床榻上的那个自己靠近,每一次触及,却都如同撞上一堵柔软却坚韧无比的墙,被轻轻弹开,无法融入分毫。
失败,又一次失败。
苏清芷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但她没有放弃。她飘回到萧承晏的身边,再次集中精神,用尽所有意念,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虚幻的手,想要覆上他的手背,哪怕只能传递一丝一毫的温暖与安慰。
就在她那完全由意念凝聚的、虚无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萧承晏皮肤的那一刹那,萧承晏猛地一震!
他倏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茫然。他刚刚……分明感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到的触感,如同雪花飘落,又似清风拂过,带着一种他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
“清芷……是你吗?是你在这里吗?”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眸急切地环顾四周,声音带着颤抖和一丝卑微的期盼,仿佛在空气中寻找着那个看不见的身影。
苏清芷的魂魄在他面前激动得几乎要散开,她用尽全力呼喊:“是我!承晏!是我!你感受到我了,对不对?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她围着他飘动,试图引起他更多的注意。
可萧承晏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只是凭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微妙感应,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努力回味着方才那奇异的感觉,脸上交织着希望与更大的恐惧。
突然,他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沉声喝道:“幽踪!”
一道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王爷!”
萧承晏的声音冷厉决绝:“去!给我把京城内外,所有能找到的、稍有道行的道士、和尚、法师、神婆……所有自称能沟通阴阳、驱邪避凶的能人异士,不管真假,不管来历,全部给本王请来!”
幽踪闻言微微一怔,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领命:“是!王爷!”
站在一旁的阿箬,看着萧承晏为了床榻上那个毫无声息的苏清芷如此不顾一切,甚至连虚无缥缈的玄学异术都寄予厚望,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的疼。
她明白,常规的医术已然束手无策,靖王爷这是被逼到了绝境,宁可错信一千,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于是,继前一夜全城搜寻名医之后,京城的百姓再次目睹了令人心惊的一幕。靖王府的侍卫、暗卫倾巢而出,马蹄声如雷鸣般踏过青石板街道,敲开了一家家道观、佛寺、乃至隐藏在陋巷之中的算命摊子。无论对方是仙风道骨的老道,还是衣衫褴褛的游方僧人,亦或是名声不佳的神棍,只要与玄异二字沾边,皆被客套而强硬地请往靖王府。
不过半日的功夫,靖王府那宽阔的前院乃至回廊下,便已聚集了形形色色、神色各异的人群。有手持拂尘、口诵道号的道长,有敲着木鱼、默念佛经的和尚,有穿着怪异、身上挂满符箓的神婆,还有不少眼神闪烁、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江湖术士。
整个靖王府,笼罩在一片奇异而紧张的氛围之中。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群鱼龙混杂的能人异士身上。
而苏清芷的魂魄,则飘荡在这喧嚣之上,焦急地看着这一切。
皇宫,养心殿内,鎏金香炉中龙涎香的青烟袅袅盘旋,却丝毫无法抚平殿中人心头的焦躁。
皇上在御案后来回踱步,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显是一夜未眠。龙袍的袖口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苏清芷昏迷,萧承晏双腿痊愈……这两件事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反复炙烤着他的神经。
大太监高德海躬身趋步而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皇上,奴才打听到了……昨夜靖王府寻遍了全城的大夫为靖王妃诊治,但……全都束手无策。今日一早,靖王府侍卫再次倾巢而出,正在全城搜寻各种僧道异人……看这情形,恐怕……靖王妃是凶多吉少了。”
皇上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地看向高德海,语气带着不耐烦与冷漠:“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没了……便没了吧!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高德海闻言一愣,抬头飞快地觑了皇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壮着胆子提醒道:“皇上……话虽如此,可……可靖王对靖王妃情深似海,人尽皆知。如若靖王妃真的……真的有个万一,靖王悲痛震怒之下,恐生大变啊!毕竟……靖王妃此次遭难,归根结底,是因为昨日祭坛上……”他话说到一半,瞥见皇上骤然阴沉的脸色,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砰……!”
一声巨响!皇上彻底失控,猛地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笔墨纸砚、连同一盏温热的参茶,一股脑地全都扫落在地!瓷片碎裂,墨汁四溅,一片狼藉!
“滚!都给朕滚!”他如同困兽般嘶吼。
高德海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皇上息怒!奴才失言!皇上息怒!”
殿内安静了片刻,只剩下皇上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一会儿,皇上似乎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深沉与算计。
萧承晏的腿奇迹般的痊愈了,其势更盛从前,此刻若因苏清芷之事与他彻底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与虚弱:“高德海。”
“奴才在!”高德海连忙应声。
皇上缓缓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靖王府,带上太医院院判和几位御医,再去库房取几株上好的百年人参,以朕的名义,去靖王府……探望靖王妃,务必尽心诊脉。告诉靖王,朕心甚忧,若他有何需要,宫中……尽力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