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苑门外荒草丛生的景象被自发的清理干净,窗棂上糊的锦缎被面也被细心地加固过。苏清芷在王府中无形的威望,也因这场惊心动魄的急救,骤然拔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然而,这股暗流涌动的敬畏与变化,自然逃不过王府真正主人的眼睛。
这日午后,难得透出几分暖意。苏清芷正在竹香苑的小药圃里查看几株移栽的草药,这是她用王府份例里省下的银钱,托人从外面悄悄带进来的。李嬷嬷则在一旁晾晒清洗干净的布条。
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竟是暗卫夜影。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黑衣,只是看向苏清芷的眼神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中,多了一分更深的探究。他手中捧着一个不大的、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的木匣。
“夜影见过王妃娘娘。”夜影的声音平淡,躬身行礼,“王爷有‘赏’。”
“‘赏’?”苏清芷放下手中的小铲子,直起身,目光落在那个黑沉沉的木匣上。这个字眼从萧承晏那里说出来,本身就带着极大的讽刺和危险。她洗净手,接过木匣。入手微沉,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匣子没有上锁。苏清芷在李嬷嬷担忧的目光中,缓缓打开了匣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只有一株植物。
这株植物形态颇为奇特。主茎暗红近紫,如同凝固的污血。稀疏地长着几片叶子,叶片狭长如柳,但边缘却布满了细密如针的绒毛,颜色是诡异的墨绿中泛着紫黑色的光泽。整株植物散发出一种极其淡薄、却令人本能感到不适的腥气,隐隐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夜影垂首站在一旁,沉默得像块影子,但苏清芷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注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赏赐”,而是一次新的、更加致命的试探。
苏清芷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她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叶片边缘那些细密的毒刺,轻轻捻住一片叶子,将其摘下。
站在一旁的李嬷嬷,看到苏清芷竟敢徒手去碰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叫:“小姐!不可啊!那东西看着就邪门……”
苏清芷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叶片凑近鼻尖,极其谨慎地、浅浅地闻了一下。那股腥铁锈味瞬间变得清晰,隐隐还带着一丝腐烂的气息,直冲脑门,令人眩晕。她立刻移开叶片,指尖却敏锐地感受到叶片被捻破处渗出的一丝极其微量的、粘稠的汁液。
就在这汁液接触她指尖皮肤的瞬间,一股细微却尖锐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蹿过!苏清芷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将叶片丢回匣中,指尖迅速在衣襟上用力地擦拭着。
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变得锋利,直直射向夜影身后书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她的声音清晰、冷静,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透彻和冰冷的嘲讽:
“血枯藤。”
原主记忆深处关于西域奇毒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上来,与她前世接触过的剧毒植物图谱完美的重合。
“生于西域绝壁毒瘴之地,其汁液剧毒,无色无味,沾血则迅速侵入心脉,麻痹肺腑,顷刻间令人窒息而亡,谓之‘见血封喉’。”
她顿了顿,目光收回,落在夜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王爷若是真想杀我,一杯毒酒,一把匕首,甚至一声令下即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送来这等稀罕的西域奇毒?”
苏清芷的话,瞬间点破了这“赏赐”背后赤裸裸的杀机和试探。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竹香苑内只剩下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
李嬷嬷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捂住嘴,面色苍白,浑身抖如筛糠。
夜影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显然也被苏清芷如此精准的识毒和直白的点破所震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中,一个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突兀地从院门外响起:
“呵……”
他的笑声里没有杀意,没有怒火,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玩味,和一种终于撕下伪装的、赤裸裸的算计!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萧承晏竟亲自来了竹香苑!
他依旧隐在宽大的墨色锦袍和冰冷的玄铁面具之后,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清芷,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看穿心思的阴鸷,有对苏清芷胆识的探究,更有一丝……终于找到“合适工具”的冷酷算计。
他没有理会苏清芷刚才那番犀利的质问,目光扫过她指间那几乎看不见的、因擦拭而残留的淡淡的紫色痕迹,那是血枯藤汁液接触空气氧化后的颜色,又看向她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王妃果然……见多识广。”萧承晏的声音像是在赞赏,又像是在嘲弄,“连西域秘毒都如数家珍。”
他微微前倾身体,玄铁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唯有露出的眼睛,如同捕食者锁定了猎物:
“既然王妃如此精通药理毒理,连阎王手里都能抢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阎王手里抢人”这几个字,显然王府内关于张婶的传言他已悉数掌握。
“那么,为本王制一味药,想必也并非难事。”
苏清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她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来了。
萧承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本王要一味‘病弱散’。”
“服之,脉象虚浮紊乱,气息奄奄,高热时作,形销骨立,状似沉疴痼疾、命不久长……”
他面具后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但,不能真伤根基,更不能致命。药效需可控,可解。”
“王妃,”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苏清芷,“你可能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