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叙静静的看着她，片刻后，他才说道：“你由此联想到了自己，对吗？”
顾妤不语，小脸青白：“我知道你是在故意说这些给我听……”
“不。”韩叙认真的看着她，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的事发生在韩语欢身上，她没有选择，没有后路。而你有……”
顾妤抬起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韩叙笑的温润，眸子里都能浸出水来，他说：“无论后面发生什么，我……将永远是你的后路。”
顾妤：“……”
……
顾妤和韩叙回到前厅的时候，有吵杂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
有人从里面冲出来，跌跌撞撞的在韩叙的身前停住了脚。
韩叙盯着眼前的人，一把将他提起来，问道：“怎么了？这么多的宾客，你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被提起来的人，是韩家新来的司机，姓李。
小李的脸色惨白，见拽着自己的人是韩叙后，这才说道：“小少爷，我正找你，里面出事了……”
韩叙一把推开小李，和顾妤朝里面走去。
正厅内，寿宴的摆桌已经齐全，并没见什么异常。
但是所有人几乎都没有落座，齐刷刷的目光都朝里面的房间看去。
韩叙先顾妤一步，冲了进去。
里面正是韩老爷子休息的房间。
顾妤穿着高跟鞋，行动不方便，只能扒开围观的人群，一点点的朝里面挤过去。
随着挤出人群，她的视野也逐渐开阔。
可眼前的这一幕，却将她惊在了原地。
韩语欢被几个人控制着，手里拿着把沾着血的水果刀，发了疯的胡乱挥动着，眼睛睁的很大，里面写满了对所有人的恐惧。
而老管家正站在韩老爷子的身前，将他保护在身后，并对着下人吼道：“还不上去按住她？！”
围着韩语欢的几个人，看着她手里的刀，小心翼翼的在寻找时机。
顾妤循着地上的血迹，一眼看到了跪离韩老不远处的韩准。
韩准低着头，表情痛苦，脸色苍白，当下正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腹部，血正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流着。
韩叙冲上前，一把夺下了韩语欢手里的刀，反手将她钳制在怀里，说道：“小姑，别怕，别怕，你冷静点……”
韩准的母亲从人群中挤进来，扑到韩准的身前，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儿子流了一地的血，险些晕过去。
而韩准的父亲倒还算冷静，本是军医出身的他，已经动作利索的在帮韩准在处理伤口了，并对着身后的人大声喊道：“叫救护车！”
场面乱成了一团，韩老爷子从位置上起身，盯着还在韩叙怀里颤抖的韩语欢，手指向她，怒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收养了你这么个畜生，畜生啊！”
韩语欢眼中的焦距已经散去，紧紧的抓着韩叙胸前的衣服，将自己缩成一团，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顾妤知道，她是被吓坏了……
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前去，从韩叙的怀里将韩语欢接过，并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保护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语欢，别怕，有我在这儿。”
外面的急救车已经赶到了，鸣笛声刺耳。
与此同时，厉绍憬也来了。
厉绍憬从人群里走进来，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顾妤身上。
见顾妤没事，他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他走到韩准身前，蹲下来。
韩准虚弱的抬头看了厉绍憬一眼，抬起一只手臂，对着他说道：“绍憬，帮我照顾好语欢……”
厉绍憬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韩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已经进来，厉绍憬起身让出了地方……
————
回去的路上，韩语欢睡在了顾妤的腿上。
厉绍憬的车开的很稳，直奔西京别墅区。
顾妤的一颗心提着，许久没有开口的她，对着厉绍憬说出的第一句话是：“韩准不会有事吧？”
厉绍憬没有回答，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顾妤用手轻轻的摩挲着韩语欢的头发，思绪开始不断的扩散，最后乱成一团。
她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几年前韩语欢没疯，她像一个正常的女孩长大成人，那么现在是不是已经顺理成章的和厉绍憬在一起了呢？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不是滋味。
她从没有想过，人生竟然会是这样难测，行错一步，结果就将千差万别。
……
将韩语欢送回了韩准的别墅，厉绍憬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顾妤身上露肩膀的长裙，还是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厉绍憬去医院了，而顾妤因为担心韩语欢的情绪再次失控，留下来和佣人一起陪在她的身边照顾着。
韩语欢回到别墅，就安静了下来。
她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水，只坐在摇椅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顾妤将手里的水杯递回给佣人阿姨。
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别费力气了，除了韩先生本人，小姐不会吃任何人给她的东西，也不会喝任何人递给她的水。”
顾妤诧异的看着佣人，问道：“难道平时的一日三餐，都是韩准看着她吃？”
佣人苦笑了一下：“何止是看着啊，都是我们先生一口口喂进去的……”
顾妤被这样的结果震慑在了原地。
……
夜里，顾妤陪着韩语欢睡在摇椅上。
摇椅的宽度足可以让韩语欢半躺。
韩语欢睡的不踏实，手指时不时的会轻微乱动。
顾妤坐在软椅里，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韩语欢总算安稳了下来。
顾妤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起身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厉绍憬略显疲惫的声音，他说：“睡了吗？”
顾妤对着手机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气，赶忙说道：“还没……”
厉绍憬长吸了口气，顾妤听得出，他在抽烟。
“韩语欢怎么样？”厉绍憬片刻后又问。
顾妤回头朝着摇椅的位置看了一眼，说道：“睡是睡下了，可一口东西也不肯吃。”
电话那头传来厉绍憬淡淡的一声：“嗯。”
顾妤的目光落在窗外，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绍憬，如果当初韩语欢没出事……你们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的厉绍憬沉默了，许久以后，他才问道：“韩叙对你说的？”
顾妤的心情很沮丧。
不过，厉绍憬很快说道：“不要胡思乱想。”
顾妤乖顺的答应了，片刻后又想起：“韩准怎么样了？”
厉绍憬答道：“还好，没有伤到内脏，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伤口有些深，恐怕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顾妤的心总算是替韩语欢放下了。
她真不敢想，如果韩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韩语欢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挂断了厉绍憬的电话，顾妤转过身来。
她被突然坐起来的韩语欢吓了一跳。
深夜里，没有开灯，韩语欢就坐在摇椅里定定的盯着顾妤，长发垂腰，这样的画面难免有些惊悚。
顾妤打开了壁灯，柔和的光线映照在韩语欢苍白的脸上。
顾妤走到她身前，弯下腰，视线与她平行，问道：“语欢，怎么不睡了？”
韩语欢看了顾妤片刻，从摇椅上起身，朝着顾妤身后走过去。
不过，很快，顾妤明白了韩语欢要做什么。
韩语欢将放在米白色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拿起，走到顾妤身前，帮她披在了身上。
顾妤显然是愣住了，她定定的注视着韩语欢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焦距，虽然只是片刻，可她还是一脸震惊。
韩语欢坐回摇椅上，光滑的两条小腿垂着，两只手攥在一起，放在大腿上。
她的坐姿很正，看得出是个练过舞蹈的人。
顾妤在她身边坐下，疑惑的看向她，叫了一声：“语欢……”
韩语欢的目光放在顾妤脸上，眼中有疑惑，也有惊讶，片刻后，她终于开了口，问道：“你是谁？”
顾妤盯了她许久，才说道：“我是顾妤啊，你忘了？”
韩语欢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听着韩语欢毫无逻辑的话，顾妤已经不确定她是不是又犯病了，呆呆的望着她，又轻声的问道：“语欢，你在说什么？”
韩语欢不再看顾妤的眼睛，淡淡说道：“有烟吗？给我一支……”
顾妤愣住，这里她没有看到过烟，她更不觉得韩语欢是会抽烟的，她起身在四处找了找，几乎更肯定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经常性吸烟，这里不可能没有。
顾妤突然想起，厉绍憬的衣服还披在身上，平时他是烟不离手的。
想到这儿，她脱下身上的外套，在西装的口袋里摸索着寻找。
所有的口袋都是瘪的，根本没有烟盒。
顾妤对着韩语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韩语欢似乎并不在意结果，根本没有听顾妤在说什么。
顾妤的手还放在厉绍憬西装内里的口袋处，里面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
医院里，韩准还没有醒过来。
韩家人站在走廊里，面色都很难看。
韩叙没有跟过来，留在家里照顾爷爷。韩准的母亲得知儿子脱离了生命危险，一放松，整个人瘫了下来。
唯独韩父还挺拔如松，气势威严的站在病房门口。
厉绍憬抽完烟，从外面回来。
与韩父对视了一眼，稳声叫道：“韩叔叔。”
韩父的目光放在厉绍憬的脸上，点了点头。刚转过身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着厉绍憬说道：“韩语欢呢？”
厉绍憬微微怔住，他了解韩父在想什么，片刻后答道：“准子让我先照顾她……”
“照顾个屁！她险些要了我儿子的命，我们韩家欠她的吗？！”韩父怒道。
知道韩父有气，厉绍憬没有接话。
片刻后，韩父又对着身后的秘书说道：“你现在就给我去小准的别墅，把那个疯女人给我轰出去！”
“可是……”韩父的秘书有些犹豫。
韩父动怒，对着秘书吼道：“可是什么？！“
秘书支支吾吾道：“她现在那个样子，如果真的轰出去，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闻言，韩父彻底的怒道，吼道：“她爱死哪就死哪去，她早就和我们韩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又把我儿子伤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留她？！谁敢保证，她以后就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一句句的质问，让秘书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厉绍憬看了秘书一眼，对着韩父说道：“韩叔叔，这件事还是等准子醒了以后再说吧，如果您这样擅自决定了，我怕他醒来会控制不住情绪。”
韩父闻言，强忍着压住了火气，转头看了秘书一眼，到底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
顾妤把从厉绍憬西装口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
那是一张沾染了少量血迹的纸张，看上去有些陈旧。
纸被叠成了四折，像是从笔记本上随意撕下来的。
里面有些密密麻麻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于女孩的手笔。
顾妤将纸张展开，随着内容看下去，她的脸色逐渐一点点的苍白下来。
“又下雨了……”
周遭安静的氛围里，顾妤竟然忘记了还有韩语欢的存在。
听到韩语欢的呓语，顾妤逐渐转过身去。
的确，外面又阴了起来，落地玻璃上满满都是密密麻麻的雨点。
……
清早，顾妤从沙发上爬起来时，韩语欢已经不在了。
顾妤身上的西装外套掉落在地板上，她顾不得捡，就扶着楼梯的扶手下了楼。
一楼的餐厅里，韩语欢正坐在餐桌前，将口中的蛋羹又吐了出来。
佣人眉头紧紧皱着，一脸担心的说道：“我说小姐，您就咽下去吧，我们先生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出不了医院，您总是这样，可不行啊……”
见到韩语欢没事，顾妤松了口气下来，也放慢了下楼的脚步。
走到餐桌前，顾妤从佣人手里接过蛋羹，坐在了韩语欢的旁边。
她试着叫她的名字，可韩语欢没有反应。
片刻后，顾妤说：“你不吃饭，你的绍憬哥哥会不开心的。”
韩语欢迟钝的转过头来，看着顾妤，满脸疑惑。
顾妤心头一紧，可还是舀了一勺蛋羹，送进了她的嘴里。
这次韩语欢没吐，皱着眉头咽下去。
佣人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对着顾妤说道：“还是顾小姐有办法。”
顾妤没说什么，将碗里剩余的蛋羹，都喂到韩语欢口中，这才放下碗筷。
顾妤将厉绍憬的西装从二楼拿了下来。
门口处，佣人走到她身后问道：“顾小姐是要回去吗？不吃早饭了？”
顾妤闻言，回过头来，看向佣人阿姨说道：“不吃了，我中午再过来陪语欢吃饭，你不用担心……”
佣人闻言点了点头，目送顾妤出了大门。
————
厉绍憬的别墅门口，顾妤转过身，朝着正开回来的黑色宾利望过去。
厉绍憬的车在她身旁停下，他推开车门走了过来。
视线落在顾妤的脸上。
顾妤的妆已经花了，礼服裙子也已经皱了，而他的西装外套就挂在她的臂弯里。
厉绍憬的眼神是疲惫的，下巴周围冒出淡淡的青色胡茬。
顾妤走到他跟前，紧紧的抱住他。
厉绍憬长吸了口气，抬起手臂揽住她。
片刻之后，顾妤的声音在他胸口处响起。
她说：“筱彤是谁？”
闻言，厉绍憬的身子僵住……
……